无行神君已经不欲再多说什麽,说句恨铁不成钢都是轻的,应是大逆不道才对!竟为了个魔头糊涂至此!
“师父……”
冷风徐徐吹来,拨动着雪衣青年的乌发,其中隐约显出几根泛着愁思的银白,他平静开口:“弟子知道了。”
“知道了?”
仅是一句话?如此简单便揭过了?
无行神君觉察出几分怪异,却并未太在意,只当他是无爱魄无情之人,情绪一向如此平淡。
可他的反应如此,或许还是游离在犹豫不决的边缘,看来……唯有逼他一把才能让他彻底断了与沈晚棠的一切,将她视为他一向厌恨的魔族,而非师妹。
有了决断的无行神君最後看了一眼脸色苍白丶面无表情的沈卿言,“自行回去思过罢,为师会替你炼制出解药。”
“多谢师父。”沈卿言朝他低头,行下道礼,一切都是那麽平常。
他望着师父大步离开的背影,独自一人停留在空荡荡的院中,眼下宗内大乱,这里一个弟子也没有,只有不眠荒山的几棵海棠花树陪着他。
眼角馀光瞥见院中某处的海棠花树,那里曾是师妹坐着雕刻木偶人的地方。
木偶人……
沈卿言忽然下意识扯唇极淡地笑了出来,他不太会笑,以至于笑得勉强丶苦涩,难看得很,甚至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自嘲。
他在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可笑。
明知道师妹的木偶人扰人心智,明知道她的主动靠近是为了下毒,可他却还是对她抱有一丝期待……
他猜到她的算计与狠毒,知道她想要他历劫失败,也知道她口中含的是毒,可他却一意孤行拿命去赌。
心里分明把什麽都猜透丶看透,却执迷不悟地一次次推翻自己的猜想,执拗地想从师妹口中听见“真相”,愚蠢地以为,他们相伴十五年,他的师妹不会骗他。
可师妹却狠狠把剑指向他,将他无情踩在脚下,视他于无物,并不屑一顾地笑着他的愚蠢,让他背上无数条人命。
沈卿言脚步虚浮地往前走,迫切地想要逃离这里,步伐越来越快丶越来越急,直到出了院门,突然身形一晃,扶住一旁的海棠花树猛地干呕起来。
向来挺拔的脊背微微弯曲,乌发凌乱从身後散下,他的眼中爬上血丝,眼眶猩红,胃里翻江倒海直逼喉头,浓浓的血腥味悄然蔓延开。
另一只手死死攥紧摁在心口处,随着干呕的剧烈,一下一下用力捶打,恨不能以这样的方式将里面叫人近乎窒息的痛从体内逼出。
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响起师妹一遍遍笑着轻唤“师兄”的声音,想起师妹杀人时的丑恶面容,极致的割裂感令他难以接受。
师妹的声音如魔咒,萦绕在脑海中,无法摆脱——
“早在师兄为我命名的那一刻,晚棠便将师兄视为此生最为珍重之人。”
“即便所有人都会背弃师兄,唯独晚棠,绝不会背弃师兄。”
“晚棠到底有多麽在意师兄,难道师兄就感受不到吗?”
“晚棠没有理由去骗师兄,也没有理由背弃师兄。”
“师兄,你的天劫就快到了,晚棠只愿你历劫顺遂,杀尽天下邪魔,夙愿得偿。”
原来,他的师妹是餍魔。
原来,他的师妹一直都在骗他。
原来,他的师妹早就背弃了他。
可是,何时开始的?
三年前?五年前?十年前?
还是更早……
十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