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屹笑道:“他叫小六子,年十三,是我路上所救。景州城内大街小巷,无人比他更熟。”
穆淮清以袖掩鼻:“我是问他手上这鼠笼举高,欲凑近细说。
穆淮清颈项後仰,急急避开。
半途,沈君屹手臂一横,挡开鼠笼。穆淮清暗自松了口气。
“站远些说…”沈君屹道,“穆大人有洁癖,见不得脏物。”
小六子嘟囔:“才不脏嘞!”
沈君屹提醒:“穆大人问话,好生答。”
小六子挺胸:“它叫小五,是我弟弟!”
穆淮清挑眉:“它既是你弟,为何不叫小七?”
小六子认真道:“它就是我弟弟!在我心里,它比我自个儿还重要,所以叫小五!”
穆淮清轻咳两声,放弃争辩:“你对景州…很熟?”
“熟得很!”小六子拍胸脯,“哪条巷子有狗洞,哪块地皮下有暗道,俺门儿清!”
穆淮清放下衣袖:“若今日你是将军,要攻景州,当如何行事?”
沈君屹闻言,也看向穆淮清。
“啊?当将军?!”小六子顿时两眼放光。
他撂下鼠笼,撸起袖子:“俺要是将军,还打啥仗?直接带人钻地道,杀他们个屁滚尿流!”
沈君屹失笑:“小子,倒是不怕死。”
穆淮清点头,对小六子道:“小六子,你去将你的谋划,详说与牧之大哥他们听,请他们据此拟一份周密的攻城方略呈来。”
小六子被穆淮清眼中的郑重感染,提起笼子,欢天喜地去了。
沈君屹把玩着茶杯,笑问:“何苦逗弄孩子?”
穆淮清坦言:“那鼠臭…我实在受不了,只想速速打发他走。”
沈君屹朗声大笑。
笑罢起身,将帘幕高高束起固定,复又坐下。清风涌入,涤尽帐内浊气。
穆淮清熟稔地布茶:“方才未尽之言,接着说。”
沈君屹摇头:“本想省些口舌,偏你将人赶跑了,只得我来说。”
他屈指敲在护城河上,“此河走向丶流量丶宽窄,均已探明。我们可于上游掘开引水渠,先断掉城内水源。”
穆淮清手肘撑案:“然後呢?”
沈君屹唇角勾起一抹锐利:“知道你带了关山月来,我不会让他闲着?我们再分出一路精兵,随小六子从地道潜入。这先锋的彩头,便让与那小子。”
穆淮清以玉箫轻敲沈君屹手背:“怎好欺负小孩?”
沈君屹道:“那日他被人揍得半死,是我救了他和他的鼠小弟。他既要报恩,又想当将军,我岂能不给人机会?”
穆淮清沉吟片刻:“你所言在理,但出兵次序,万不可错。”
沈君屹心下了然,却故作懵懂,抱拳道:“还请穆大人赐教。”
穆淮清以玉箫轻击掌心,缓声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沈君屹投去钦佩目光,如求教门生:“若大人所言诸策皆不可行,又该当如何?”
穆淮清展颜一笑:“世间万事,逃不过攻心二字。如今景州百姓已成笼中鸟,匪军便是山中狼。任那豺狼如何张牙舞爪,也困不住飞鸟渴求自由之心。”
沈君屹在穆淮清清亮的目光中霍然起身,朝帐外断喝:“传令!一炷香後,拔营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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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途中,穆淮清与沈君屹同乘一车。
穆淮清闭目养神,在颠簸中似已入眠。
沈君屹凝视他良久,方似倦了般移目窗外。
关山月与牧之并辔而行,偶闻低语。
关山月,堰州人士。曾任堰州太守胡令客卿,後因开罪胡令,退隐江湖。隐于九台山修道,文武兼修,尤擅推演卜算。
正因如此,他才熟知秦风底细。
当年秦风便是在胡令手下谋的生。
“这般好奇,何不请青云入内一叙?也省得你伸长了脖子张望。”穆淮清阖着眼,忽而开口。
沈君屹转回头:“据我所知,此人视功名如浮云,金银如粪土。我着实好奇,你是以何法说动他,甘愿屈就于你帐下为一谋士?”
穆淮清睁开眼,不答反问:“那二公子……又为何信我?”
“我与他,岂能相同?”沈君屹未假思索,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