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队伍岂是临时拼凑?分明蓄谋已久!
这可不是几十人,而是上千之衆!
上千人是什麽概念?占个山头都能扯旗称王了!再多些,扼住要塞,便是土皇帝!
小六子和云卷此时才从牢里查看审问回来,见厅堂气氛凝重,不敢擅入,只如门神般立在门边。
关山月接口道:“依贫道看,这幕後之人,需先料定侯爷必会直奔幽州,且必会绕开官道。更需提前在幽州境内备好人马,周密部署——拿住侯爷,引出大人,环环相扣。如此心机手段,绝非等闲。”
云卷听得入神,脱口而出:“不是人,难道是鬼不成?”
厅堂内霎时一片死寂。唯有窗外风雪扑簌,寒意仿佛渗入骨髓。
沈君屹陷入沉思。
他听懂了莫少卿与关山月的弦外之音。
不是人,难道是鬼?
是啊,内鬼…也是鬼。
云卷见衆人沉默,猛地捂住嘴——他这嘴快的毛病,已被莫少卿教训过多次。
沈君屹眉头越锁越紧,思绪翻涌间,他猛地将目光射向守在门外的飞宇身上。
飞宇似是感受到这道肃杀的气息,顿时神色紧绷,全身僵硬。
他越想越多,越想越深,一切似乎都明朗了…
沈君屹霍然起身!
正低头喝茶的李可被这动静惊得一哆嗦,滚烫的茶水泼了一腿。
婢女慌忙递上巾帕,所幸冬日衣厚,未烫到实处。
穆淮清擡眸,淡淡扫了沈君屹一眼。
沈君屹这才惊觉失态,匆匆丢下一句“身体不适”,便转身钻回了内室。
这场夜宴,终究不欢而散。
炭火在铜盆里哔剥作响,穆淮清支开一线窗缝。
寒风裹着雪气钻进来,冲淡了室内滞重的炭气。
他望向窗外,却只看见一片吞噬天地的黑。那黑浓得化不开,仿佛要顺着窗缝爬进来。
烛台积了两汪赤红泪痕。穆淮清取出银剪,剪断蜷曲的灯芯。
火光猛地一颤,在他眼底投下摇曳的阴影。
“我竟不知,穆明亭何时对我存了二心。”
这二心一词说出口便是见外。
他自己也沉默了。
沈君屹的声音裹着夜寒逼近。他仅着素白中衣,肌理分明的轮廓在薄衫下若隐若现。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穆淮清的脸,力道重得像要碾碎什麽。
“侯爷觉得我做错了?”穆淮清跌进圈椅,青丝垂落肩头。
“不…”沈君屹忽然矮身蹲下,伟岸身形蜷成小小一团,“你做得太对,对得叫我害怕。”右手按在对方膝头,隔着锦缎都能摸到骨骼的轮廓。
“沈临风,我不是圣人。”穆淮清闭了闭眼喉结滚动,“这满腔的恨与悔。你最该懂的。”
掌心在膝头反复摩挲,沈君屹声音发颤,“所以即便是我兄长杀了穆伯父,即便他设局害你,你也肯为我忍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沈君屹见他闭了眼,那毫无底气丶虚张声势的怒意喷薄而出:“为什麽不告诉我!”
穆淮清再睁眼时,眼眶红了。
他的教养要他隐忍克制,他视沈时宴为此生宿敌,他试过了,如此努力,却做不到把沈君屹一并恨上。
无法恨上一个人,也会叫人痛苦啊。
“请问侯爷,你觉得我应该怎麽做?”他居高临下看着沈君屹,“是要我哭着告诉你求你替我杀了你兄长为我父亲报仇,还是要我当做什麽也不知道,这辈子与你永结良好,不能有一点情绪?”
“不!”
沈君屹急着辩驳。
他握住穆淮清的手,被穆淮清轻轻甩开了。
沈君屹道:“我只是气你瞒我,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最亲密的人了…”
穆淮清觉得好累。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站起身,背过身体,不想再看沈君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