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地自容的穆淮清一袭素袍,由路生引见丶以商贾身份在边境和苏日图格会面。
路生云舒侍立一旁,为这场隐秘的会面增添几分肃穆。
“阁下为何肯帮我这个辽人出谋划策。”
苏日图格的声音穿过屏风,带着草原汉子特有的粗粝。
他试图透过薄纱看清这位神秘谋士的真容。
穆淮清指尖轻叩案几,嗓音如清泉击石:“比起暴戾的帕塔,我更愿看到谦和的首领大人执掌辽部。”
苏日图格忽然大笑,笑声震得烛火晃动。
他想起那些流窜三部的岁月。
十六岁之前的他活得不如一条狗,只因他是中原女子所出的“杂种”。
直到阿日迈暴毙,他才被忽布里的长老们从泥淖里挖出来,洗净了推上首领之位。
“阁下在幽丶宜二州设流动互市,耳目遍布南北。”苏日图格眯起眼,像狼盯着猎物,“我很好奇,你究竟会是谁?”
屏风後的身影纹丝不动。
这流动互市确是穆淮清的手笔。
天盛年间,天盛帝曾在宜州的桂城一带设立互市。
可穆淮清不能效仿天盛帝,他背着官家,干的是违法的生意。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大兴土木,所以只能如夜雾般飘忽不定。
集市子时开卯时散,货物名册阅後即焚。
这般谨慎,只因这是悬在刀尖上的生意。
“我是谁并不重要。”
苏日图格被他如沐春风的嗓音吸引住,“此话怎讲?”
“重要的是,我能让首领成为辽部共主。”
共主二字如重锤敲在苏日图格心上。
他想起母亲被凌辱致死的那个雪夜,想起帕塔带着全族人喊他“中原杂种”的屈辱。
屏风外,他将指节捏得发白:“阁下似乎胜券在握。”
苏日图格在心里想,也许帕塔是对的,在很久之前,他就对草原的百姓说过,“待中原成了我们的土地,中原所有的东西,都将成为我们的。”
如果有朝一日屏风中的白衣商人能为自己所用,能臣服于自己,应该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想到这,苏日图格笑了。
穆淮清在苏日图格阴恻恻的笑声里开口道:“只是我有一个条件,希望首领大人能做到。”
苏日图格道:“阁下请讲。”
穆淮清说:“他日统一辽部,望首领大人承诺永不犯中原。”
苏日图格瞳孔微缩。
他惊讶于屏风後这个人,竟比草原上的雄鹰看得更远。
“阁下多虑了。”苏日图格咧嘴一笑,露出狼般的獠牙,“中原如今固若金汤,除非…”
他故意拖长声调,“除非有阁下这样的高人里应外合。”
帐内空气骤然凝固。
云舒的手已按在剑鞘上。
“开个玩笑…”苏日图格狡黠道:“阁下如果够了解我,就该知道我的死敌只有帕塔,与其说我对中原感兴趣,不如说我对阁下更感兴趣。”
穆淮清从他狡猾的语气里听出了冒犯,不想再跟他啰嗦,“首领大人,言归正传,请恕我直言,您的精兵对抗帕塔的悍将,一味死守,长此以往,恐杀士气。何况坚守并不能使你战胜帕塔,想来你也心知肚明。”
苏日图格也正色起来,他将野心压下,谦虚道:“依阁下看,忽布里应该何去何从?”
在苏日图格看来,屏风中的男人绝非池鱼,他的眼界丶谋略丶格局都在自己之上。
眼下让他帮自己赢下帕塔才是要事,所以他需要说一些话来迷惑对方。
穆淮清似乎真的被他的这句“何去何从”所打动。
因为他终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