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和家里人一起,至少不会再吵架,也不会再伤心,只是现在更深露重,酒店大都早已打烊。
任侠会去酒店休息吗?如果不去酒店,又会在哪里?他现在还好吗?
唐纬之在手机上大致查了查附近的酒店宾馆,又给认识的朋友发消息打电话,请他们帮忙留意。
凌晨四点,大部分人都没醒,这时候发消息,除了要厚着脸皮,还必须得关系非常铁才行。唐纬之带着歉然编辑信息,手机陆陆续续地震动,有在隔壁区交警队的,在律所的,有附近开饭馆的,有法院检察院的,还有这两年回雾城区创业的朋友,都说会帮忙留意。
又过一会儿,手机突然震了一下,进来一条消息。
这条回复很爽快:【行,我现在不在雾城,让店里值夜班的员工帮忙看一下,要是店里没人,就先关了店陪你一起找。你在哪儿,地址报一下。】
唐纬之看见来信人的名字,似乎想起来什麽。
是个之前认识的影院老板,老板主业经商,非常繁忙,但精神世界意外地非常文青,遂贴钱开了这家私人影院,只放冷门文艺片。唐纬之的口味微妙地和他部分契合,因此常去看电影,一来二去,两人成了熟识的朋友。
任侠也知道这家店,去过後还给他写过一条电影观後感,顺便喷老板的某些选片简直口味清奇。
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家私人影厅离这里很近。
唐纬之没等回复,拔腿就往影院的方向走。凌晨的街道无人,空空荡荡,只有他的脚步急促,几乎能听见回声。
走出几步,又来一条消息:【哥们儿,店员说半夜来了个年轻小哥,长得挺帅,不怎麽说话,穿黑衣服还带个鸭舌帽,你看看,是不是你家那个小朋友?】
唐纬之点开模糊的附图,看了一眼,回复:【是,太谢谢了,我马上到。】
整整一晚上的寻找得到了不少线索,唐纬之不是笨人,已经能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事情全貌,但他没有问。
任何人经历这种事情都会筋疲力尽,又何必追问。
任侠看着他,愣了一下。
大概知道。
——知道了什麽?知道多少?他又为什麽不问?
“你很想让我问你?”唐纬之问。
任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动作还有点迟滞,像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嗯,”唐纬之摸了摸他的头,“我不问。”
任侠看着他,点点头。
“但是,”唐纬之又说,“错了没有?”
“错了。”任侠老老实实说。
两人的手臂都随意放在扶手上,唐纬之握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擡起来,抽了他小臂一下。
有点疼,任侠皱眉嘶了一声,唐纬之握紧了他的手,不准人动,却又在原处拍了拍,像是安抚。
“这次就算了,”唐纬之说,“再有下次,我真的抽你。”
两人都没再说话,很安静地坐着,似乎是要一直等着这场电影放完。任侠的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他梦见了外公。
没有什麽主线,很混乱的梦,梦里全是回忆。
老爸和老妈工作忙,他和任佳四岁以前都是外公外婆带大,四岁後外婆过世,加上父母觉得应当预先为小学做准备,打好基础,将两个孩子带回家亲自带,这段一家四口的时光只维持了一年,一年後两人离婚。
离婚之後,任佳归老妈,他归老爸,但因为外公的住处离小学很近,他和任佳放学後,都还是照常去外公家吃午饭和晚饭,直到小升初,老爸给他换了一所学校,能见到外公的日子就少了,只剩逢年过节。
一个小学年纪的孩子能记得多少事呢?任侠现在才知道,很多。
小时候两个人睡的是高低床,他调皮,差点翻下床,外公提着木工箱来连夜加高了栏杆,还在栏杆上加了一个小小的把手,供人小力气也小的他上床时扶着;鞋子坏了,外公给缝;他丢三落四的,水杯老弄丢,外公给他买了个斜挎款的儿童水杯,还在杯子上贴了个可爱的贴纸,特别拉风。
外公蹬着自行车,给他和任佳买碗杂面,每次楼下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他和任佳都跑到窗前,挤在一起眼巴巴地看着,等着外公的自行车转过拐角。自行车的左边把手永远挂着两碗碗杂面,右边把手上挂着的塑料袋里则是两袋核桃花生奶。外公上楼的时候碗杂面还没凉,冒着热气,用筷子拌开来,很香。
外公带他和任佳去超市,一人买了一个玩具,任佳的那个还在,他的那个丢了,外公为了哄他,给他用院子里废弃的陈年木料做了一匹小马——他年轻的时候当过木匠。
小马活灵活现,点了两只眼睛,关节还会动,细致地上了一层清漆,任侠一直把它放在书桌上。
直到小升初,搬到雾城的另一头,在新房里,老爸打开几大箱行李,一一清点,发现小马时皱着眉问:“这个是什麽?”
那是我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