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具宁转了一下门把手,未能打开贺美娜的房门。他敲了两下:“美娜。开门。”“门没有锁啊。”门内传来她的声音。他又重新转了一下把手,果然门开了。室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灯光幽暗;她倚在床头,放下手机,向他微笑:“还没睡?”他半边脸半边身体隐在黑暗的走廊里,贺美娜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具宁?”她连喊了他两声,不禁担心道,“你又做噩梦了?”他这才回过神来笑笑,闪身进来,将门掩上:“过了十二点,来看看我的辛德瑞拉有没有变身。”“变了吗。”“并没有,还是那么漂亮。”他说,“我们美娜大了一岁,是大美女了。”大美女笑了,朝旁边挪了挪,给他空出一个位置,又豪气地拍了拍床单:“过来。”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躺在一起了。很好。她的心,她的笑容还在他这里。戚具宁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床,巨大的冲击力令贺美娜差点跌下去——这种淘气的动作,总能引得两个人孩子一样发笑,笑得什么烦恼都忘掉。他双手双脚打开,摊在床上,就和九岁时差不多:“你猜。我这个样子,打——一个字。”他原本想叫她猜维特鲁威人,可是立刻想起了危从安,就生硬地改了口。不睡觉猜谜玩?这不是第一次,她知道他的邪恶目的。她如果猜大,他就说是太,她如果猜太,他就说哎哟,你这是小看我吗,明明是木。不过他们也很久没玩过这个游戏了。贺美娜哼了一声。“你又拿我开心是不是。”她站起来,从他身上跨过去,“那好啊,加上我,继续打一个字。”他转头看着她——她盘腿坐在他左臂上方与枕头之间,双手托着腮,狡黠地看着他。他眼珠转了一转,轻轻地回答,带了点疑问:“哭?”贺美娜一愣,眼睛余光瞥到床头——知道他是把并排放着的两个枕头当做“口口”算进去了。其实她准备他说“犬”,她就说对呀,这不是一只赖皮狗躺在床上吗;如果他说“术”,她就笑他不要脸——她没想到他会猜“哭”这个字。但她立刻换上笑嘻嘻的表情,摸了一下他的脸颊:“对啦。真聪明。”不。他并没有猜对。她站起来,正想从他身上跨过去,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没提防他拉了她一下,她一下子重心不稳,跌坐在他身上。他闷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这——初体验就要女上位?太刺激了吧。”她白了他一眼,姿势不太好看地朝旁边一挪又一滚,躺在他身边,就像以前每一晚那样。她将被子拉上来,蒙着脸,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枕着右臂,转过来面对着她。她也侧过身,两个人面对面地躺着。“我们很久没有躺在一起了。”他突然轻笑了一声,问,“现在是什么字。”不知为何,她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字是从。“太简单了。好——这是看不起我的学位吗。”不。她刚才想到的第一个字不是好。她闭上眼睛:“好晚了。睡吧。”他伸手过来摇摇她的肩膀。“我睡不着。陪我聊聊天。”她勉力地睁开眼皮:“好吧……聊什么。”他其实也不知道。“谢谢你把我爸妈都接来了。听他们说还要在美东继续玩一个礼拜。”她只觉得眼皮只打架,“你真的……”她本想说不必如此,但又觉得此时说出来未免扫兴,便改口道:“对我太好了。”“爱屋及乌,应该的。”他说,“要不,你和他们一起去玩玩,散散心。纽约那边的行程我可以请从安帮忙安排。他明天就回去了。”闻言,她睁开眼睛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很快她闭上眼睛。他仍没有闭上眼睛,但是心底有一丝冷意拂过。她听懂了他的试探。他看懂了她的眼神。她并不无知。她并不无辜。贺美娜慢慢地说给他听:“具宁,我今天不仅去了自由之路,还见到了一位诺奖得主,工作上总算有点新的想法,明天开始会很忙很忙。爸爸妈妈说他们在美西玩得很开心,所以按你的计划安排他们去玩就好。”“今天……昨天是计划外的一天。睡醒了以后,我会按计划好好做的。”他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他伸手过去摸着她睡衣上的第一颗扣子,解开又扣上,扣上又解开。“那等我忙完这一阵,带你出去玩,好吗?”贺美娜已经实在睁不开眼睛了。她不确定是做梦,还是戚具宁真的在承诺。“我明天要去圣何塞。这次是真的。”她困得几乎灵魂出窍,听见自己在黑暗里含糊地问:“几点的飞机?”“你还没起来我就得走了。”他说,“还记得在万象金乌的时候你做过很多旅游攻略。你想去的那些地方,看的景点,我都带你去。就我们两个,没有其他人。好吗。”她唔了一声。他顺了顺她的头发:“我很久没好好陪你了,你怪我吗。”不怪他。谁叫他们各有各忙。不知是否夜晚令人脆弱,此刻他有很多话想和她说。“美娜。我不改变你;你也别改变我。我们好好地在一起,行吗。”她“唔”了一声。他伸出小拇指;勾住她的小指头,将她拉到怀里来抱着。“或者你变一点,我也只变一点,行吗。一点就好了。”她知道自己有时候很固执;她会改变的。可是她已经困得实在说不出话了。“帮你遮过一次雨,就会一辈子帮你挡风遮雨。既然投了你一票,就会一辈子只选你。你说过不管是谁做的,统统都算在我头上——这句话还算数吗。”不用去找当事人确定,戚具宁已经猜到这些好事是谁做的了。这让他有一股深深的挫败感,可他并不是个会轻
易认输的人。“如果算数的话——你就相信我,不要动摇。”她睡着了。枕着他的臂弯,依偎在他怀里。用来和他拉勾的小手指头完全地放松了,轻轻地窝在他的手掌里。她总是能在他面前放心地睡着;而他却因为在她腿上睡着了一次而抗拒——真的太可笑了。他浪费了多少时间来看清自己的真心?whatarelittlegirlsadeof(小女孩是用什么做成的)?sugarandspice(糖和香料)andallthat&039;snice(那么美好)她是他的糖与香料。他在圣何塞与波士顿之间飞来飞去,只因她是他的心栖之地。她不能动摇。他不能觊觎。戚具宁又默默等了十来分钟,她已经睡得沉了,才将手臂自她颈下中轻轻抽出。她翻了个身,蜷起双腿,摆出如同婴儿一般的睡姿。帮她盖好被子,他翻身坐起。现在没办法躺在她身边却什么都不做了。他出去前犹豫了一下,帮她反锁好门。
危从安对戚具宁说明天回纽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后者才给他发来一条信息。“抱歉。刚才在陪美娜,没看到你要飞的消息。一路平安。下次纽约见。”他们是恋人,当然在一起。危从安看到这条信息,立刻打电话想要改签更早的航班——客服充满歉意地答复他确实没有了。最后他还是凌晨三点就到了机场,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贵宾室里等了五个小时。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渴睡又睡不着的状态,神使鬼差地点开schat。这时候和他同时区的人当然都枕着情人的臂弯,耽于甜梦中;国内是下午,高中同学群里很热闹,大家各有各聊,话题天文地理,国际局势,楼市股票,应有尽有。其中有几个男同学热火朝天地聊着一只最近很火的中概股aec,一上市股价便由452美元飙升至2171美元,近期价格回落至1139美元,是不是可以出手了,还是要再观望观望。危从安没多想就打下回复:“aec股价下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对冲基金renaissanceasciates新建了仓位,沽空已有月余。ra与uddyriver一向有联系,我想后者很快就会出沽空报告。如果aec应对不力,届时很大可能跌破发行价。”r是一家著名做空公司,通过狙击在美上市的中国公司获益。而这种行为背后往往有对冲基金支持并分利。他利落地三句话分析完形势,一开始没人注意;但很快有人在群里艾特他:“危从安?”还附上了一个震惊的表情。“是我。”“真的是危从安啊!哎呀万年潜水的怎么冒泡了?今天是什么吉日,我得查查黄历去。”“有内幕消息的人来了,起立鼓掌。”“什么有内幕消息。人家是发布内幕消息的大神。”他回答:“没有内幕消息。”“那你怎么知道ra在做空aec。”他简单地答:“ra在我们公司楼上。”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他工作情况,又报出十几只股票和基金的代码,问他看法。他难得耐心地一句一句回复着快速刷屏的消息,能说的都回答了,不能说的也解释了有保密协议。就这样杀了好一会儿时间,他突然觉得兴趣索然,便把群关掉了。没想到有七八个同学见他一言不发又潜水,转而单独加他。其中一个同学的头像是流着口水的胖乎乎小宝宝。“从安,我是敖雪。”他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敖雪很快发了个笑脸表情过来。“你好呀,大忙人!”“你好。”“你那边天还没亮吧?怎么不睡觉呀?”“在等飞机。”“你在群里说的那些是商业机密吗?要是泄露出去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呀?”“不会。我说的都是公开数据。”“公开数据?为什么班长他们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分析及提炼有效信息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过了一会敖雪又道:“你的icircle都长草了。还是说你屏蔽了我?”“没有屏蔽任何人。我发的少。”“那你有s或者fb吗?我去关注你呀。真的很好奇你在国外的生活!”“我有lked。”“哦。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你又不在群里说话,我还以为你忘了老同学呢。你结婚了吗?有小孩了吗?至少有女朋友了吧?”他不想回答,反问她:“你最近好吗?”“怎么,还挺关心我的嘛。有点感动!我很好,我老公对我非常好。我结婚啦,你知道吧?”“知道。”“我生了个大胖小子,已经两岁啦。看我的头像,可爱吗?”“恭喜。”“谢谢。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你说。”“你有没有后悔过和我分手啊?一定要说真话哦。”“我也有一个问题问你。”“什么?”“你不是敖雪。你是谁?”他问,“是敖雪的爱人吗。”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你想啥呢,我是敖雪。我们可是彼此的初恋啊。危从安,你要翻脸不认人吗。伤心了!”危从安没再理“她”。从波士顿飞往纽约的航班延迟了两个小时才起飞。平稳飞行后他打开电脑,取消了工作邮箱的自动回复,一封封地处理。他休假前不仅给组员分配了任务,还挑选了三百份商业计划书要求他们评分并做笔记。这些毕业于名校的金融高材生们正在工作间隙埋头苦做作业,没想到头儿会提前销假并宣布暂时搁置麻省的几个项目,不免有些吃惊。不过他们都不是八卦之人,很快就跟着危从安进入了工作状态。对于tnt这样的头部投资机构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