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咎脸上一僵,但片刻后,他脸上又堆起笑容,“蒋巡检真会说笑。”
他扫了一眼桌案上堆积如山的簿册,“下官对监内文书最为熟悉,留在此处,或可……”
“不必了。”蒋止戈直接打断他,目光转向李书吏,意味深长道:“有李书吏在此足矣。他一样熟悉文书,且更为妥帖。就不劳吴书吏费心了。”
吴咎这下脸色彻底挂不住了,他收起笑容,神色难看地看看蒋止戈,又看看沈镜夷。
见沈镜夷垂看着簿册,并不理会自己,他只好悻悻然地拱了拱手,“既如此,本官就先行告退。”
但在转身之际,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看向李书吏,脸上挂着虚伪的关切,道:“李书吏,沈提刑查案,事关重大,你、可要好好配合才是。”
李书吏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仿佛根本没听到他说话,依旧专注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册子。
吴咎低“哼”一声,脸色难看地拂袖而去。
架阁库内,又恢复了清净,只闻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苏赢月认真看着手中的后厨采买与申领记录,每日盐用量平稳无波,但当她看到不起眼的不依常例支拨一栏时,眉头微微蹙起。
她迅向前回溯,指尖在一行行记录上轻点,最终停在青盐一栏。她抬起清亮的眸子,看向沈镜夷。
“你看这里。”她将册子递到他面前,指尖轻点在连续几条记录上,“近一月月,厨子王二以‘试菜’为名,先后五次从官库申领青盐,数额远常理。而每一次的特批人……”
她稍顿一下,指尖轻点在签章处,“吴咎。”
“而且,据记录显示,王二领取青盐的日子,恰好都是他当值负责工匠膳食之时,且领取的量,绝非试菜那么简单。”
沈镜夷凝视一瞬,眼眸深邃,而后拿起那两本簿册,对她道:“你也看看在这些。”
苏赢月接过,目光在一行行数字间缓缓移动。她看完一批硝石的入库记录,随即立刻找出对应的领用核销记录。
她看着看着目光一凝,随即看向沈镜夷。
沈镜夷柔声问,“看出什么了?”
苏赢月当即两本簿册并排放在桌案上,左手点着入库的总数,右手点着核销后的记录。
“原收一百五十斤,除破一百斤。”她顿了顿,“见在应为五十斤。”
沈镜夷微微颔,指尖重重敲在账册上,“所以,如今这五十斤硝石,去了何处?”
两人四目相对,眸色凝重。
“二位也看看这些。”
李书吏倏然出声,并走过来,将三张薄薄的批条放在沈镜夷面前。
“此三份勘验文书,一为废铁集中处置,二为库房东南隅夜巡,三为特许民间匠人修缮损箭。”他声音平淡。
稍顿,他看了沈镜夷一眼,才继续道:“依监内规程,此三类事务皆非吴咎职分,他此行实为侵官越职。”
他点到即止,没再说什么。
但此三札,一涉物料出纳,一涉衙署关防,一涉匠作外泄。三者相连,其背后勾当私运官物、窥探要地、乃至技艺外流。
思及此,苏赢月背后一凉,看向沈镜夷。
沈镜夷神色依然沉静,沉默片刻,他缓缓道:“休武,唤吴书吏来。”
蒋止戈立刻走出架阁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