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危险的地方会是最安全的地方麽?
唐拂衣强压下砰砰直跳地心,绕到後院。
连廊高高低低都架在空中,没有支撑依凭,想要爬上去着实要费一些功夫。
天边泛起白肚,周遭静的可怕。
借着最後一丝月光,唐拂衣终于在四号房门口不远处一侧的挂牌中,看到了一丝微弱地莹莹绿光。
她有些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拨开周遭的木牌,将那块玉牌取下,仔细端详,上面果不其然有一个浅刻的“萧”字。
大约是为了掩人耳目,刻字上的金漆被故意擦去,这要一块牌子挂在此处,白日里与其他普通的玉牌无异,根本不会引起注意。
唐拂衣紧紧握着那牌子,沉甸甸冰凉地触感只冲心脉,她跑到城郊一处无人地,学着萧安乐的样子,咬破自己的手指,血滴在其上,玉牌中果然出现了同样的血色纹路。
她垂着头静静等待了一会儿,很快便察觉到有人落在自己身前的空地,擡起头,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黑衣杀手一目了然,一共八位。
尽管早就从苏道安的信中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最初的震惊过去後,也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准备,但真真切切地独自面对自己身份的转变,依旧是有些恍如隔世。
可唐拂衣也明白现下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眼前的这八人,已经是她最後的筹码。
宫门口大片的空地上已经用木架搭了高台,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到了正午竟是飘起了碎雪,雪越下越大,阳光却也越发明亮。
轻云呜咽,暖阳与寒雪交叠,呼啸的北风似英魂归来。
从刑部天牢到宫门口距离并不长,黑压压挤满了百姓,或是悲愤,或是不舍,而那些哭声却都被死死压在了明晃晃的刀光之下。
唐拂衣混在人群中,看着破旧的囚车一辆接着一辆过去,昔日里意气风发的人,如今一个个都遍体鳞伤,狼狈不堪。
可即便如此,他们的脊梁却依旧挺直,哪怕是陆云牵着的那名年仅三岁的孩子,如此情景之下,竟都一声不吭,满是稚气的脸上毫无惧色。
与冷嘉良所言无异,这些人里面没有陈秀平,也没有苏道安。
唐拂衣跟着涌动的人流来到行刑台前,才终于在平台的侧边,见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第一眼,她几乎不敢相认。
散下的长发乱糟糟地遮住了大半边面孔,发上满是污泥与凝结的血块。苏道安的双手被捆在身後,她挣扎着想要立起来,却还是被一左一右两个壮汉以一个跪坐的姿态死死压在冰冷的木板上。
寒冬腊月,衣衫单薄,血渍晕开在浑身各处的衣料,却分辨不出是哪一处伤得最深。
千灯宫中骄傲漂亮的红梅,那是她这麽多年小心翼翼仰望着的,不敢随意接近的独一无二的珍宝。
如今却在一夕之间被人毫不留情的连枝折下,丢进泥里,当着她的面随意践踏。
唐拂衣听到自己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双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指甲嵌进肉里,血顺着指缝渗出也浑然不觉。
她无法遏制的感到憎恨,恨那些伤害苏道安的人,又或者,她更恨从前那个愚蠢的自己。
苏家人被一个一个压上高台,监斩官竟正是陈家新任的家主陈平,苏栋的腿似乎是被打断了,只能趴在地上,不住的抽搐。
女帝亲临,陈平身後一个更高的平台上,冷嘉明就站在她的身侧。
萧安乐一擡手,有人抓着苏道安的头发,强迫她擡起头,望向台中。
隔着遥远的距离,干裂苍白的嘴唇和满面纵横的泪渍依旧刺痛了唐拂衣的双眼,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那些触碰过苏道安的手统统砍断,让那些摁着她的人通通血溅当场!
可是不行。
不行。
唐拂衣拼命的深呼吸,像是要把周围的空气都吸干了一般。
冷静,冷静。
她在心里拼命重复着这两个字。
人太多了。
萧氏豢养的杀手固然厉害,但终究人数有限,双拳难敌四手。
那日在勤政殿,萧安乐之所以能凭八人大开杀戒,是因为在场的除了毫无反抗之力的宫女内侍,大多数都是朱雀营中整日右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只是占个一官半职混日子的小官家子弟。
而如今守在这高台四周的衆多青龙卫却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除此以外,那萧安乐手中那八名杀手也立在四角,仅凭八人要从这群人手中救人,怎麽看都是天方夜谭。
唐拂衣迅速的观察四周,却始终不得破绽——她需要一场混乱。
台上的苏家族人黑压压跪了一片,监斩官手中的名牌落地,刽子手高举屠刀,阳光照在明晃晃的刀面上,纷飞的大雪掩盖了所有的哭声与惊叫。
苏道安忽然疯了一般挣扎起来,唐拂衣只觉得耳边的所有声音都在瞬间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她只能听见小公主撕心裂肺的哭喊着“不要”,一声声“爹爹”,“哥哥”,像是淬了剧毒的利刃,一刀一刀凌迟在她的心口。
她牙关紧咬,蝴蝶刀从袖中滑到掌心,卡在指尖,蓄势待发。
她无法救下所有人,但或许能在屠刀落下的那一刻趁虚而入救下苏道安,她毫无把握,只能拼死一搏。
有马蹄声由远及近,银光落下的瞬间,唐拂衣鼓胀道几乎要爆炸的耳膜忽然被一声响彻寰宇的嘶鸣震破。
她听见一声高呼:
“刀下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