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遇早吃完了,没走,对面的他看赵英婉,有话要说。
“还不去上学?”赵英婉说。
那个男孩来得不是时候,尘遇抿了唇,长长的睫毛一落。
好像来的不是时候,他轻手轻脚到桌边,很轻地说:“阿姨,我来了。”
“拿了吃。”赵英婉推推盘子。
“我去客厅里吃可以吗?”他问。
“可以啊。”
他双手拿了面包,立即走。
尘遇说:“妈。”嗓子哑哑的,“你下一步会给我找个新爸爸吗?”
一道巴掌声,啃面包的他双肩一抖,惶然看餐厅那边。
赵英婉第一次打尘遇,不知客厅里的小吉听见没有。
尘遇上学去,不拿书包了,脚步像昨晚的骤雨。
他见哥哥的眼眶泛红,门稍重地合上,他咽不下去嗓子眼的一口面包。
他吃得很慢,没有心情吃,阿姨为什麽打哥哥?是因为他吗?
赵英婉端着盘子出现,问:“你昨晚没洗澡吧?”
他窘迫:“我等下去洗。”
“卫生间柜子里有客用毛巾什麽的。”赵英婉走了。
他找到毛巾和一次性牙刷,脱掉衣服打开淋浴,是冷水,好像没烧水。
夏天里用冷水冲洗没关系,洗完了他吹头发,吹一会停一会,总是隐约听到赵英婉的脚步声,幻听。
赵英婉在工作室里吃早餐,想让男孩小吉主动回孤儿院去。
想象以後的日子,怯生生的小吉在放不开的环境里如履薄冰?
不人道,可怜的孩子,又是个悬挂在赵英婉脑门的胆。
但小吉发了高烧了。
赵英婉倒水喝,瞄一眼沙发上的男孩,脸颊红扑扑的,那柳叶般的眉毛紧蹙。
巧的是,赵英婉也是柳叶眉,喝好了水,来看男孩,脚步向前,上半身和头後仰地看。
男孩的热量冲到赵英婉脑门,她捂男孩的额头测温,烫得很。
谁的手搭在他的额头,柔而有力的掌心,图画本里,妈妈会对孩子这麽做。
他的眼虚开一线,幻光之中依稀辨认,是个女人。
女人的眉头皱了起来,手掌给他测温,担心他关心他。
能是他的妈妈吗。
他阖眼睡去。
赵英婉翻柜子找退烧药,找到一粒,包装破了个孔,保险起见不能给孩子吃。
出门买药前,赵英婉把缠着冰块的毛巾搁在男孩的两只腋窝,药店不远。
他昏沉地做梦,他在一个水泥的世界里,不对,是两个世界,大的是水泥之界,小的是线条之界。
天和地都是水泥,使得整个空间像巢xue像口腔,他好像是一根水泥柱子浮浮沉沉,一直是这个梦,他从此生活在了梦里。
赵英婉接水喂他吃了退烧药,几小时过去了不见效,给一个人打去了电话。
“尘遇。”
校园道上,男同学甩甩刘海,高高举手搭尘遇肩头,“你妈妈给你领养了个弟弟吗?”
放学了,学生们走去乘坐大巴的地方,尘遇在人群里,个高不背书包,很显眼。
“你今天没带书包,不会就是因为这事吧?”男同学叹口气,“据我所知家长们都是这样的,或多或少会伤到孩子的心,适应了就好了。”
“莫名其妙。”尘遇冷不丁说。
“咋了啊?”男同学问。
尘同学那立体的侧脸上布满思绪织成的阴霾蜘蛛网。
“你去哪儿啊?”男同学说,“一起去坐车回去,我陪你。”
尘遇早上骑自行车来的,自行车放在教职工的停车处。
男同学看他移车,他长腿一跨,风鼓起黑T恤,下坡去了。
风很大,尘遇变大背头,浓黑的眉光洁的额头,眉心攒着,黑T恤像套了一只鼓。
傍晚,骑到大门口,有陌生车辆停在空地,尘遇多看两眼,下车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