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下脸:“红叶师弟,我在断南的山林里待得太久,实在不知这外头,有没有一上来就要别派弟子教授本门绝学的道理?”
红叶愣了一愣,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抱歉,欧阳兄,我只是好奇。”
我淡淡道:“没关系。欧阳兄……这称呼太拗口,我字永姿,你就这样叫我吧。”
“永姿?”
“对。永结同心的永,蒲柳之姿的姿。”我又想了一想,“你连姓都没告诉,想来也不会告诉我表字?”
红叶摸了摸脸:“我还年轻……没有取字。”
我看着他略有些单薄的轮廓,红叶真是很年轻,两颊还带着些稚气未脱的圆润,我在心中叹息,这样的少年,若是在这场秋水明月三生镜指向的险境里夭折,即使知道眼前一切除了林阿都是幻象,我也觉得着实可惜。
“你困吗?”我问他。
红叶摇摇头。
“陪我聊聊天。”我拍了拍身旁,见这养尊处优的小家夥面露难色,好心地把自己的外衣也脱下来垫在一边。
红叶盛意难却,局促地坐在我身边。“聊天吗……欧,永姿的师尊不是剑修,我师尊其实也不是。”
这明月清风的好景色,他空长了张绝色的皮相,一坐下竟又要谈剑。
我赶紧打住话头:“别聊剑了,巴陵试还要开两个月,还愁没时间聊?我在山窝窝里待了大半辈子,就爱听别人讲些新鲜东西。”
“新鲜东西?”红叶微皱眉头,很有些不解。
“比如……”我觉得他光滑柔软的脸颊有些像裴秋最爱吃的糯米团子。“你喜欢吃什麽?”
红叶眉头皱得更深,他好一会才道:“我喜欢炸糯米条……蘸红糖最好。”
“真好啊……我小时候吃过一回。”我略想了一想,觉得那东西应该叫做红糖糍粑,也学着他的口吻胡扯。“我最喜欢的,还是山门下的一种红糖脆饼,有脸那样大,要趁着热吃最好,咬开的时候得注意,不然糖心烫了舌头,得痛好几天。”
唉,蓑衣城的红糖锅盔,这百年来都只有张家的老店最好吃,偏偏那家店每个掌柜都凶蛮极了,就算我是城主,也只能在北风里站半个时辰才吃得到嘴里。
红叶深灰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像是真对我讲的吃食感兴趣。我又接着讲:“有一回,我小师妹生了病,非要吃那脆饼,我只有冒着雪出去给她买,结果……唉!”
“结果?”红叶凑近了一点。
“老板娘过年关门抱孙子去了,小师妹没吃着,气得在被窝里哭。”我笑着摇头。这事是裴秋的,她从小就冷着张脸,当年生了病吃不到锅盔也裹着被子冷着脸流眼泪,想来实在荒唐。红叶也笑,他笑起来两颊显得更软,我不由得手痒,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红叶怔怔地看着我,我不禁有些後悔,赶紧道:“我在师门里逗师弟师妹习惯了……抱歉。”
红叶又摇摇头:“没关系,不疼。不过,永姿之前说自己师门里颇寂寞,还羡慕我有师兄。这话传到师弟师妹耳朵里,他们不该伤心了?”
我故作深沉般叹气。“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就算有那些师弟师妹,恐怕是我生性古怪,总是觉得和他们没有话讲。”
“是吗。”红叶清澈的灰眼睛也暗淡起来,他看了看月明云淡的天空,轻声道:“我在残剑阁的时候,也只好一个人看月亮。”
“你小林师兄怕你摔了脖子,不让你爬高?”
红叶又笑。“师兄总觉得我年纪小,哪里都可怜,我心里知道。”
其实我也没自己说的那样可怜,比红叶总要好一些。我少年时,在残剑阁待着,要看月亮,跑去刻舟堂敲古雨的门就好。
红叶忽然来拉我的手,我吓得差些跳起来,他挽起我的袖口,早上我随手给自己手臂拉的口子,如今已经结了痂。红叶轻轻碰了碰伤口:“还疼吗?”
我用着一具几乎不用考虑後果的躯体实在太久,如今想来早上那刀真有点失策,好在我手稳,只是皮外伤,如今早就不碍事,只被他指尖碰得痒痒。“小伤,没什麽大不了。”
红叶拍拍我的手腕,轻声道:“永姿,要保重。”
我又想笑,他这样年轻,却也拿大人的口吻嘱咐起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