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红叶!”公孙弗谓拎起红叶的後领口,“跟我打上两场,管你多年幼无知,也该练出来了!”
少年时的公孙弗谓,虽说真是听不懂人话,可那副朝气蓬勃的模样,看了的确令人羡慕。我看了林怀芝一眼,他却痛苦地捂住了脸,放弃了分辩。
红叶一脸茫然,乖乖被公孙弗谓拎着领口带走,还记得朝林怀芝挥了挥手:“师兄,永姿,我先走啦。”
我向红叶举了举茶杯:“好,记得早些回来。”
林怀芝还是不说话,我在他耳朵边上晃了晃我们俩的铭牌:“小林师兄,这铭牌一人一个,合作愉快啊。”
林怀芝啪一声扯走了自己的铭牌,仍是不理我。
我叹了口气,拈盘里的花生米吃:“师弟长大了呢,就会有自己的事要做,像你这般把师弟天天拴在自己身边,不好。”
林怀芝喝光了自己那杯茶,往桌上丢了几个铜子当茶钱:“像你这般天天管不住嘴,迟早哪天被拔了舌头,挺好。”
他结了账,拍拍衣服起身要走,我扯扯他袖子:“怎麽,红叶和公孙弗谓都去过招比划了,小林师兄不教教我?”
林怀芝按上剑柄,对我冷笑:“怎麽,先前那一架没打够,还要再来一场?若是断手断脚一时医不好,你还拿什麽比?”
我觉得他这叫拣软柿子捏,明明是鉴水宗乱改规则,又胡乱排了队伍,再添上公孙弗谓此人讲不通道理,让他二人一劝,反倒被激将了。如今看来,就算找到别的队伍有心换人,公孙弗谓也不会放开红叶。他光是在我身上撒气,无非是觉得我人好,容易欺负。
不过我也的确大度,懒得理会他,林怀芝丢的铜子比茶钱多,我便又叫了碗醋水豆腐,专门嘱咐了浇上一圈红油。
我正安静吃着,却见眼前投下一片阴影,擡头一看,竟是杜权。
杜权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问道:“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我指了指东边:“公孙少侠往那边去了。”
杜权叹了口气:“师弟性情虽有些急躁,倒也是个乖孩子,我不担心他。”
我觉得他口吻古怪:“那你担心什麽?”
杜权微微一笑,撑着脸并不看我,他的头发虽然梳得规矩,却也有几缕在风里飘荡,此刻天高云淡,风也清澈,他故弄玄虚的声音也因此极清晰:“命运。”
我皱起眉头:“什麽命运,莫非杜少侠兼着修了算卦?”
杜权摇摇头:“我是感叹命运无常,欧阳兄出自遭逢大难的雪门山,远道而来,一无师长教导,二无家族助力,竟然也能在初赛夺得那样出色的成绩,若不是刻意输给弗谓,恐怕头名也就是你……只可惜。”
此人说话总是一副古怪腔调,神色虽是友善,话语却听不出好恶,只觉阴阳怪气。“有什麽可惜?”
“可惜你同林公子成了一组。”杜权半合着眼睛看我,灰沉沉的眼睛看不出情绪,“你们两人,性格相左,剑路相悖,硬要放在一处,必定会事倍功半……可惜,初试那样出色,复试却难讲了。”
我回以冷笑:“我等断南粗鄙之地钻出来的野人,竟然也值得名门出身的杜少侠专程来挑拨一番,实在荣幸之至。”
杜权笑了一笑,摇头道:“名门出身?那可未必,若是真生的如此光彩,我就该领着弗谓一块去练刀了。”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我。红叶和公孙弗谓被凑到一块,是因为他们俩都在门派内部的分配中落单。既然这次复试的规则是优先在门派内两两分配,杜权和鉴水宗的苏无殃,又怎会被放到一处?
“杜公子说得奇怪……你和鉴水宗有什麽关系不成?”
总算讲到了杜权感兴趣的话题,他满意地摇了摇头,发间的细小宝石坠子都晃了一晃。“和远道而来的朋友说话就是好,天下皆知的故事,还能再讲一遍。”
我舀了一勺豆花,懒得理他。
“不是鉴水宗,是所谓世家,苏氏。”杜权半瞎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怅惘,“我太爷爷,不对,从我太爷爷的爷爷那一代起,便成了苏氏的家仆。就算我爹发了笔横财,後来趁着莫厌他父亲出事,买我进了孤玉山修行……到了如今,鉴水宗还是算我是苏家的一个,得跟莫厌绑在一块。”
“莫厌?”
“苏无殃的小名,他自己不喜欢,你千万别这麽叫。”
杜权打了个哈欠:“所以,所谓命运弄人。你本来身手出色,可在此处扬名,偏偏碰上了鉴水宗和苏家人要照顾小少爷,要跟最不适合的同门搭档。而我,生出来之前就是个家奴,生长到这样大,也还是要算个家奴。”
我戳了戳豆花里的一粒花生米。
仙门中的世家,的确令人讨厌,可惜了,杜权生活的年代要早古雨一两百年,没有古阁主的翻云覆雨手,他的确只能在这对着不相干的人哀叹。
想到杜权的可怜之处,我对他的反感也少了几分:“苏公子再如何借了家族宗门的声名,他的实力也不算太差,杜公子不必太过烦心。”
杜权笑了:“不用劝我,我和莫厌,跟你同林公子,是一回事啊。”
我皱起眉头:“?”
“五百年的前缘冤孽,冰炭不同炉,不是冤家不聚头……”杜权敲了敲自己的脑壳,“人生何处不相逢,见了鬼了碰上他。就是这样一回事。”
【作者有话说】
吵吵闹闹的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