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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他乡之客（第2页）

“这倒不是……”我笑了，“我小时候体弱，我娘把我当女孩养，说是能骗小鬼。”

七非城在近千里外的文州，裴秋作为蓑衣城的少主，辎重随从自然也不少。裴秋难得自己做主，很是高兴，七七八八一通点人，礼节车马之类的杂事自然有倒霉的冯小娥料理。

如此，我大约预定了一场风雨欲来的大战。那天天色很好，镜湖上的雾也薄了，明媚得如一面水晶古镜。我惊讶地发现自己无事可做，目之所及，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甚至没空搭理我。

作为蓑衣城连着镜湖，或者往大了讲——这一片离州水国的主人，我平日里总是忙得很狼狈，诸如蓑衣城的水道要翻新，铆接处的镀金铜管是一丈一钱还是一丈一钱半，镜湖语忘部这个月缺勤者足足有十五人，该罚月银或是拉去湖上捉鱼，城中玉蝉州商会近来壮大不少，是否有别的动作……

如此这般的小事，只要我坐在书案前，总会层出不穷地冒出来。稍稍忽略一点，便会在想也想不到的某个时刻出了岔子，不过，见些血，费些心神，总也能解决。

之前我花了一个月时间病的要死，病好之後还没舒坦几天，林阿就成了这副模样，如今又牵扯上了天下大事，竟有许多日子没顾得上头疼这些琐碎。

真是命苦，要说升官发财死老婆，我老婆半死不活没法入土，而我在大半个断南作威作福名也不正言不顺，甚至眼看着就有一场大仗要打，发财自然只能做梦。

可怜可怜，我看着难得的秋日暖阳，岛外有几条崭新的礼船刚刚下水，搅乱几层淡蓝的水波，我心里慢慢升起些薄雾似的忧愁。

我无事可做，便去了趟衔雨榭，想着给裴秋翻些保命的小玩意。

可刚掀起帘子就看见了裴秋，她正给林阿梳头发，见我来了，她嘴里叼着根发绳，含糊不清地跟我问好。

“你来这干什麽。”我皱起眉头，“他醒了说不准会咬人。”

“有链子呢，”裴秋麻利地在他发尾缠上发绳，还打了个花结。

林阿此时睡的很沉，像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等身玩偶，裴秋已经给他编了两根歪歪扭扭的辫子，他却毫无知觉。

裴秋手上的白玉梳子在他发间蝴蝶般若隐若现，我心中一动，走上前去，敲敲裴秋脑壳。

“不去收拾行李，来这玩？”

裴秋叹气：“过两天就玩不了了。”

我也摇摇头，敲了敲墙上的机关，打开暗柜在里边翻东西，柜子里乱七八糟堆着些价值连城的杂货。头一样，便是柄二尺长的剑，白色的剑鞘上以青玉蛇纹装饰，看得我浅浅冒着鸡皮疙瘩。

“藕中剑，他送了你，你就这麽放着积灰？”我将那纤巧的剑抽出来，这柄小剑通体青色，晶莹可爱，无锋。

“太贵了，砍坏了不好。”裴秋振振有词。

林阿爱收集古怪漂亮的锋刃，他自己不用，只用来送人，譬如给我的离恨天，或是裴秋的藕中剑。

林阿既然给裴秋起了名字，对这孩子也多少有些照顾，考虑到他那古怪的脾气，这实在难得。我的本事所需代价太大，连自己都吃不消，自然不能教人，裴秋便从小马马虎虎跟着林阿学剑。等到她的剑法连林阿也点了头，便得了这柄轻巧晶莹的小剑。

“那不如今天就让这剑认主，”我又翻出一个小玉匣，“这里边连引魂针都有，正好方便。”

裴秋停了手，眯起眼睛看我：“嗯……我觉得藕中剑，不太像我的本命剑。”

我挑眉：“世上大约找不到更适合你的好剑了。”

“没有本命剑，也没什麽。”裴秋拿过藕中剑把玩，“真是奇怪，把自己魂魄的一部分拿出来，放在别的地方。”

我笑道：“你过得太顺风顺水，等真到了绝境，那一丝的增益，说不定就是生死的差别。”

“林阿也没有自己的剑。”裴秋不以为然。

“他有。”我从暗格里拎出一块玉佩，那玉佩坠着的小珠子饰品挺多，拿出来叮叮当当响，“只是不在身边了。”

据说本命剑的铸造之法，便是残剑阁的某一任阁主想出来的，残剑阁的剑修就算少时没碰到好剑，入道之後，也得选一柄。

至于我，裴素商说过，等我能在他剑下走上十招，便让我从子干和良非中挑一把。我疑心这是因为他实在太穷，连我的剑都打不起，我当年只能一直拎一柄老木剑，话又说回来，那两把剑都太过森寒古板，我一点不喜欢。

“这才真是好东西。”我打量那块玉佩，那是块古玉，雕成了两条首尾相接的鱼，沁色暗红如血，给那两条鱼添了些灵气。除了血色的玉沁，玉佩上还沾着些干涸的血迹，看着狼狈。

裴秋听我感叹，也凑过来看：“这是林阿的。”

“对啊，我送的。他真没眼光。”我拈起玉佩下垂着的珠串。

玉佩只是个幌子，真正重要的物件，是那些珠子里一个不大起眼的银制鬼工球。

我捏了捏银球，用小指盖拨动机括，小球咔哒一声打开，露出个小拇指尖大的骰子。

我将骰子倒在手心，果然，那颗小巧的骨骰裂成了两半，已是使用过的模样。

裴秋眨眨眼睛，等我解释。

“猼訑的骨头，”我看着那羊骨骰，实在心疼，“以羊代牛……可以为人替死一次。世上早没有猼訑了，这种东西都是孤品。”

“这地界有的是生不如死的处境。猼訑是善兽，舍不得人受苦，所以，真心实意的自杀，羊骨骰不会起效。”

我静静看着裴秋，她皱了眉头，转过眼睛：“你不过想说小白在撒谎……可你也讲了，小白当时看见了一只随兕。随兕杀人，不也是他杀吗？”

“我可没这麽说。”我扯过裴秋的袖子，擦掉玉佩上的血渍，“林阿为什麽会杀了一只随兕？那东西比人还高，他还没老到眼花。”

“啧。”裴秋收起袖子，“我会去查的。”

“对，那只随兕是哪来的。如果宗灵大集上有随兕出现过，价钱是多少，买家是什麽人，都探查清楚。”

“知道了知道了……还有吗？”

“……如果安全，你去一趟斯亦馆，如果按白青枫的说法，林阿就在那里出事，有什麽蹊跷，写信告诉我。”

裴秋总算忍不住问：“如果小白真的杀了林阿……你要怎麽样？”

“啊？”我翻出一套袖箭，还有瓶特制的毒药，我把药瓶拎起来查看，“林阿当年要拿他去泡酒，要是真被白青枫杀了，实在也不算冤。”

“裴妍……”

“可是，白青枫，他没有那麽大的本事。那麽他到底在隐瞒什麽，又是谁动的手？”我把裴秋的手拎过来，套上袖箭。“看着不错，试一试？”

裴秋微皱眉头，到底没说什麽，她擡起手臂，扣动弩机。一枚青铜小箭笔直地飞了出去，只留锐利的破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