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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狭路相逢（第1页）

第26章第二十六章狭路相逢

考虑到裴素商的地位声望，他实在是穷得令人匪夷所思。

太卜山的其他两峰，云雾缭绕之下是精巧华丽的殿宇，连喂鱼用的睡莲都有千年百年的来历。

我刚来残剑阁的那两年，有次替他参加公孙瑶的宴会。公孙瑶有收藏宝石的名声，一到她的殿宇，我差些被满屋宝光刺瞎了眼睛。

在仙人的华宴上，我捧着那镶嵌金玉宝石的海贝杯子，手都不住发颤。

即使不算公孙瑶这般出身不凡的长老。那另一位峰主南知辰，他的洞府也布置得很是巧妙，满山跑着价值连城的珍兽。

我头一次把文书送去岐梦峰，不慎踩死了一只蓝幽幽的蜈蚣。

南知辰一向脾气不好，漂亮蜈蚣无端死了，他本要骂我，可看着我秧鸡一般瘦巴巴的模样，竟叹了一声，对侍从讲，我是阁主的徒弟，看这模样，想必饭都吃不饱，以後不要刁难。

我将虫尸拿到山下药铺里卖，得了百两白银，总算能修葺冼陟峰那摇摇欲坠的凉亭。

南知辰这人我不大喜欢。

他讲话太难听，裴素商虽是穷困潦倒，我还不至于吃不饱饭。只是他辟谷已久，为了省饮食上的开销，这山头上更是不知多少年没开过火。

刚被他捡来的那大半年，我大约只能喝点稀粥，再自己挖些竹笋野菜野菌当小菜。等到第二年，裴素商多少从薪资里给我留了些零花，而我自己开辟的菜园，也总算有了收获，这才好过了些。

那时候我年纪小，天天青菜白粥吃得魄散魂销，每天想尽办法打牙祭。

冼陟峰上本就没多少鸟能飞上来，现在更是被我搜刮成了一处鸟想拉屎也不得之地。幸好裴素商禁止在冼陟峰御剑，我也怕我哪天馋得发慌，天上能飞的东西都一股脑弄进锅里。

我少年时，在所谓仙人的清静居所住着，十八分心思约莫只有一分放在修炼上，却有十分给了如何打发永远不知满足的馋虫，剩下的里边还有四分拿去修补冼陟峰那些腐朽的老屋。

我那时很委屈，哪怕是外门弟子，也有宗门每月给的银两，等到了筑基，便能为残剑阁做些小事挣点好东西。

可作为阁主的亲传弟子，我的一概用度自然只能指望师尊。

刚当了裴素商的徒弟，他大约不习惯自己住的地方有了活人，时常把我忘掉，只是日日闭关修炼，偶尔碰见了我，略指点几句让我练剑。

裴素商不善交际，也不喜欢生人，冼陟峰设了封山大阵，平时根本没人出入。

我在荒山上一个人呆着，只能跟蝴蝶讲话，过了两三个月，我悟出这境况像什麽：小门小户养了只瘦狗看家，天天拴在门口，只给白水泡饭吊一条命。

我觉得委屈，却不敢抱怨。

裴素商没来时，我只祈望有人能带我走，他把我弄回家了，我却处处看不惯受不了，岂不是有些不知好歹？不过，事情终于在我将寒泉里的红鲤鱼烤熟後有了转机。

裴素商皱着眉头，虽然他是个瞎子，但毕竟是仙人，总有别的方法视物，他拎着那鲤鱼的残骨，满脸的不可置信。“裴妍，你说这鱼是哪里来的？”

我掐着指头，满头冒汗，嗫喏道：“山洞里的寒泉……”

裴素商沉默了半晌，又问：“静溪洞外有我的结界，你怎麽进去的？”

我那时也不大明白自己到底怎麽摸进去的。可是无聊与嘴馋从来能在我身上引发奇迹，我手舞足蹈地向裴素商比划自己是如何靠将微末的灵力注入蝴蝶，又靠着那些小虫摸清楚结界薄弱之处，最後添上素商师尊教给的剑法里的落红成霰式，就这麽如此这般地破除了这位正道之首的得意之作。

裴素商听後又是一阵沉默，最後沉沉地叹了口气：“这条鱼是南峰主五十年前送来的贺礼。你……千万不要让他知道。”

发现自己唯一的徒弟已然穷成了焚琴煮鹤的货色，裴素商似乎也有些过意不去。

他不久後带我去公孙瑶那边做客，裴素商只喝茶不说话，脸色冷如冰霜，姿态寂然不动，公孙瑶在一旁冷汗不停，正好给了我机会将满桌的菜往嘴里塞。

当然，他也不一定是心疼我。那之後没多久，就听说公孙长老破天荒的处置了几名颇宠爱的徒子徒孙，上交了那几人的资财。

这些东西，倒也没充实阁主的库房，裴素商只清点了一遍，便拨给了阁内今年铸剑的材料花销。裴素商本就不爱说话，再添上他是个瞎子，要弄明白他在想什麽，实在不容易。

等裴素商松了冼陟峰上的禁制，我总算能随便上山下山。

一个人待了太久，我碰见谁都想讲几句话，可惜没什麽人搭理我。那些内门弟子要麽淳朴地瞧不上我的破落习气，要麽知道内情，发现阁主唯一的弟子是这麽个样子，大失所望，恨不得拿鼻孔看我。

这些人，这些话，都挺没意思。

裴素商是天下第一的剑客，不过是因为他真心喜欢剑，做着自己爱做的事情，我真心不怎麽喜欢剑，又何必苛责？

等好几年後我赢过了公孙朱，四下又传说起裴阁主慧眼识珠，永姿师兄果真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