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一只手贴在他发烫的眼皮上,凉丝丝的,简直像是一块柔软的冰。
兖郡热得如同火炉,季承宁与这只冰凉的手亲密无间地贴着,惬意地眯了下眼。
“你身上好冰。”他无意般地低喃。
鬼影只是冷笑一声,全做回应。
二人便不再言语。
鬼影身上有股淡淡的香,配合着他冰玉似的体温,明明压迫感极强地盘踞在季承宁身侧,却莫名地叫他心静。
你真是脑子不正常。
季承宁在心中唾骂自己。
但淡淡的茉莉香划过鼻尖,无害又纯净。
季承宁喜欢这股恬淡的香气,便抓住对方放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拿鼻尖去蹭他手腕内侧,小狗亲人一般地嗅嗅闻闻。
鼻息打在不怎麽见光的手腕内侧肌肤上。
鬼影身体一僵,擡起手,一把将季承宁按了回去。
季承宁闷笑。
虽然不知缘故,他能笃定此人对他没有杀意,非但不想杀他,甚至,有种诡异的贤惠。
季承宁甚至怀疑,眼前人是不是自己打猎时放过的野兽,好不容易修成人形,来暴打,不,报答恩公。
他为之一哂。
不多时,季小侯爷累及,被这样捏捏按按一番,舒缓了手臂上的疼痛,就真的倒在枕头上,呼吸渐渐平稳。
鬼影紧绷了半夜的身体还没来得及放松,那睡着了也不老实的混账本能地贴近冷源,长臂一揽,紧紧环住了他的腰,脸则不住地往他颈窝里蹭。
鬼影盯着季承宁,清透的眼白内不知何时已附了一层血丝。
轻佻轻佻轻佻轻佻轻佻!
连睡着了都如此。他在心中冷笑。
面具下,唇角却克制不住地上扬。
再上扬。
一夜无事。
……
自啓程後,季承宁破天荒睡了个好觉。
怀中一直有个幽冷幽冷的东西冒凉气,丁点暑热都感觉不到,摸起来却很大,不像是凉枕竹夫人一流,反倒,半梦半醒的季承宁微微皱眉,反倒像具男子精悍的躯体?
天光大亮。
季承宁霍地睁眼。
床是塌的,锦被床帐散落了一地,热气已经上来了,他只觉得口干舌燥,起身给自己斟了杯凉茶。
柔软的被褥上两个压痕分明。
一个是他的,七扭八歪,睡没睡相。
另一个则好像整夜都没动弹过,端雅,但僵硬。
季承宁盯着看了半晌,而後擡腿,把那处显然不属于他的痕迹踢散了。
他梳洗更衣完出门,正要去校场,思虑几秒,又折身去了崔杳的营房。
“叩叩叩——”
门响了数下。
内里才传来一个微微沙哑,显然才醒来不久的声音,“谁?”
“是我。”季承宁立在门前。
“世……”里面的人一愣,旋即惊喜道:“世子!”季承宁先听到了一阵衣衫擦磨的声响,而後是匆匆靠近的脚步声,“嘎吱”一下,门被拉开。
盛夏日光倾泻进房。
崔杳忍不住眯了下眼。
他大约才醒来,还没来得及换官服,只一件素色的长袍,为了见季承宁,匆匆在外外罩浅灰单衣,柔软地堆叠散落,满头青丝披在身後,毫无雕饰,却又清雅秀美得人移不开眼。
季承宁进房,歉然笑道:“我扰表妹休息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但见床铺略有些凌乱,被子堆叠,像是个有人睡过的样子。
崔杳先去给季承宁倒茶,散落的长发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起伏,季承宁这才注意到,崔杳的头发很长,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他甚少见到这样长的头发,鬓发乌黑,密密地散下来,竟像是一片密不透风的蛛丝。
“我已经醒了,”崔杳话音含笑,示意季承宁往案上看,他望过去,果见一本倒扣着的书搁在上头,“读杂书入了神,蓬头垢面形容不整,让世子见笑了。”
季承宁接过茶,调侃道:“什麽珍本奇书,把我们博览群书的阿杳都看住了?”
“市井奇闻罢了。”崔杳不欲多说,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世子来找我有什麽事?可否允许我先束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