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门开了。
殿内虽然凌乱,但燃着千根红烛,整个安平殿亮若白昼。
他走进其中。
他先看见了跪坐在案前,好像在等他喝茶的周彧。
而後,是苍白的一张脸,污浊黑血恣意流淌,将这张秀丽的面容分割成一块块。
相识近十载,季承宁从未见过周彧这般狼狈的模样。
季承宁只觉满身血气疯狂上涌,旋即,是无穷无尽的冷。
冷得他牙齿都在打颤。
“殿下!”他猛地转身,“我去叫大夫。”
周彧轻柔一笑,望着季承宁的目光怀念又怅然。
他的小宁穿甲胄真漂亮,可惜,他身体虚弱,不能和他一起征战沙场,樽俎折冲。
“小宁,嘘,”他艰难地擡起手,“是我自己喝的毒酒,毒发入心脉,就算华佗在世也没有办法,你就别叫人了。”
声音愈发轻,“咱们两个安安静静地说会话,好不好?”
季承宁剧烈地喘了几口气。
他上前,一把抱住他。
周彧被他抱了个满怀,几想回抱,奈何身体无力,手根本不听使唤。
恨,恨自己多病,又恨旁人康健。
能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和他的小宁长长久久。
他倦怠地阖了下眼,却感受到了一点湿润。
“吧嗒。”
是,他擡头,正对上一双赤红的眼,那双天生多情美丽的眼此刻红丝密布,竟愈发像盛放的桃花了,是,眼泪啊。
他很少见到季承宁哭成这副模样。
他印象里的小宁素来是骄矜的,桀骜的,张扬的。
于是,周彧满心怜爱,满心欢欣,愈发觉得自己该死了。
他艰难地伸出手,想为季承宁拭泪。
却碰不到。
季承宁一下垂头。
可他却畏惧着什麽一般,手无力地垂落。
他手上有血,怎麽能弄脏小宁的脸呢。
“小宁,别哭啊。”
“你不要为了我哭,人生无百年,生死本就是常事,哭什麽?”
可他看见眼泪落得愈发厉害了。
周彧闭上眼,感受到脸上的湿润,心中几乎是得意的。
至少此刻,至少此刻,小宁抱着他,满心满眼的都是他。
但有一刻这样的光阴,就算让他死一万次,都是值得的。
他想开口。
他想说永宁侯之死是我父皇对不住你家,天道轮回,合该如此,今日你肯见我最後一面,于我而言是人生大幸,可思来想去,又不知如何开口。
喉咙嗬嗬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