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品貌,单看季承宁和崔杳这幅打扮,就知道是肥羊中的肥羊——呸,贵客中的贵客。
夥计噌地起身,“您二位要看看什麽?”
季承宁笑,“来你们店自然是买要米。”
夥计瞧着季承宁贵气逼人,简直将养尊处优五谷不分这八个大字写在脸上了,殷勤笑道:“郎君有所不知,这米也分胭脂米丶碧粳米丶珍珠米,”他蓦地压低声音,“再好些,更有御田里産的金玉米。”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面前一看就是富贵公子的季承宁却不为所动,只问:“还有什麽?”
夥计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有,还有些没名字的杂米,不过都是平庸货色,配不上小郎君的身份。”
却不想,季承宁道:“我就要这样的杂米。”
夥计古怪地看着他,不过送上门的生意总归要做,语气不复方才热络,“杂米要多少有多少,不过我可先和你说好,一斤杂米五百钱。”
季承宁眼睛豁然瞪大了,“什麽?!”
他倒吸一口冷气,满面震惊,下意识转向崔杳。
一千钱按官率可以换一两银子,五百钱就是半两。
一斤杂米竟然能值半两银子?
那杂米是喝仙露长大,吃了之後能延年益寿长生不死吗?!
“五百钱,”夥计又重复了一遍,见季承宁似有计较之意,态度更怠慢,懒散地回答:“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店的价格是整条街去最便宜的,乃是我们掌柜的看百姓可怜,自己从中贴补,不然哪里来的这样低的价,不信您去看看其他米店,那里的米面比黄金都不如什麽了。”
季承宁脸登时一沉,“荒谬。”
他说的倒不是夥计,而是兖郡粮价高得骇人听闻,官府怎麽没有出面平抑粮价?
这小公子一副富贵闲人的模样,面色一沉,却透出股浓浓的凶煞气,夥计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道:“米价也不是我们店定的,你觉着贵不买就是了,犯不着冲我……”
“掌柜的,掌柜的。”一个微弱的声音轻唤。
三人同时看去,只见柜台前不知何时站了个驼着背的老太太,牵着个才到人腰高的小姑娘,小姑娘虽不大,却已知道帮长辈拎东西,祖孙二人皆提着柳筐把手,小姑娘见三人看过来,局促地後退了两步。
“哗啦——”
柳筐里的铜钱碰撞作响。
老太太赔笑道:“这米价昨日还是,还是四百七十钱,今日怎麽就涨到五百了?”
夥计冷笑,“我上哪知道去,臭叫花子跑这要饭来了,也不看看我们万年坊是什麽地方!”一面说一面拿手拼命扇着鼻子,好像嫌弃铜线腥臭,“有钱就买,没钱就滚,别耽误老子做生……”
“啪!”
话音未落,夥计只觉有什麽东西重重砸上了他的嘴,他口内先是一冷,而後冷风裹挟着剧痛,瞬间从门牙处扩散。
“啊啊啊!”
他不可置信地摸了摸嘴,触手湿润黏腻,竟沾了满指鲜红。
夥计疼得面容扭曲,捂着嘴高声道:“快来人,砸场子的来了!”
崔杳将手轻轻搭在季承宁肩头。
季承宁顺手拍了拍他,好像在叫他安心,弄得崔杳既有些好笑,又……
季承宁对那瑟瑟发抖的祖孙俩一笑,“无事。”
许是此人笑起来实在漂亮,她活了几十年都未见过长得这麽好的男人,又或许是这位小郎君身上自有种令人信服的魔力,老太太攥着孙女发抖的手,使劲搓了两下。
甫一开口,楼上瞬间窜下来三个高壮的大汉,墙似的堵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在米店内投下一片阴霾。
而後又有三人簇拥着个文生打扮的锦衣人慢悠悠地下楼来。
“掌柜的,”夥计含糊不清道:“掌柜的救命,这四个贼人要强抢!”
小姑娘缩瑟了下,一下将头埋进奶奶怀中。
掌柜皱眉扫了一眼捂着嘴哀嚎的夥计,目光落在季承宁身上时却多停了几秒,满面不耐顿时化作和善的笑,“看小郎君也是富贵人家出身,为何要搅和我的生意呢?”
季承宁也露出三分笑,“我来非为闹事,而是来买米,拿,”他朝着柜台上的东西微扬下颌,“一千斤。”
掌柜看出那沾着血的“凶器”乃是个钱袋,笑道:“方才小郎君也听到了近日粮价,这点钱……”他嫌脏污,隔着手帕随意拎起钱袋。
钱袋系得不严实,随着他的动作,宝光摇曳,照得他眼睛都亮了。
掌柜面色微变,忙双手扯开钱袋,只见内里不是银两,而是骨节大小的金锭子,个个大小相等,金锭饱满规整,他手指有些发颤,翻开一块金锭,果然看见下面篆刻了两个极规整的小字。
是官号!
掌柜见多识广,焉能不知这金锭必是宫中赏赐的,神色惊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