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意氤氲,灼得季承宁眼中泛起了层水光。
崔杳凝视着他,说:“花好。”
季承宁轻嗤,“表妹,”他竖起一根手指,在自己面前晃了晃,“好没眼光。”
酒太烈,他连舌头都有点捋不直,含含糊糊的,唤起人来,恨不得打上十八个弯,就腻歪得厉害。
话音未落,鬓边插得不甚紧的花就便往下滑,小侯爷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晚山坠地。
虽未沾染尘土,但到底戴不得了。
季承宁惊道:“我的花!”
崔杳偏身,随手拿了张面具,听季承宁道:“可惜。”
“可惜什麽?”
一枝花而已。
是在可惜花呢,还是在可惜,给他簪花的——“可惜表妹喜欢晚山,我还想你看我多戴二刻。”
崔杳一愣。
看季承宁笑着擡头看他,绮丽多情的眼中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艳杀红花,又,近在咫尺。
语毕,季承宁眼前骤暗一暗,他下意识闭上眼,只觉有什麽冷冰冰的东西罩在了他脸上。
他睁眼。
是张面具。
只一瞬间,崔杳就後悔给他戴面具了。
这张面具并未遮盖整张脸,拿朱墨勾勒出狐狸华丽细长的眉眼,又饰以金粉,光彩夺目,上半张面具精美繁复异常,却露出下半张极素净的脸,唯有一点唇瓣朱红莹润。
季承宁也不问崔杳为何要这麽干,仰面道:“好看吗?”
崔杳擡腕。
一只苍白得仿佛凝了霜雪的手在眼前陡然放大。
面具下,小侯爷狭长曼丽的眼有一瞬圆睁。
时下女子惯用的木犀花油的清甜丶淡得不能再淡的,独属于檀木衣箱的木质香,还有点,幽冷的铁腥气。
几种味道交织混杂,肆无忌惮地侵蚀着季承宁的感官。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下一秒,这只手就落到他耳侧,他只听得沙沙作响,擦磨着耳垂,带起阵令人心烦意乱的痒。
“好了。”
崔杳退後两步,放下手。
“嗯?”
崔姑娘言简意赅地解释,“方才戴歪了。”
他付过钱,垂首道:“世子,我想去买些冰团子,世子可要用吗?”
季承宁茫然地嗯了声,道:“这还需要表妹亲自动手,我唤侍卫去买就是了。”
崔杳弯眼,声音放得很轻,“我还要去买两盒香粉,怕他们不知道颜色,请世子在此稍等我片刻。”
季承宁酒意还没散,难得乖巧地点点头,“好。”他伸手一指不远处悬挂锦鲤灯笼的茶摊,“我在,我在那等你。”
崔杳点头一笑。
虽是他说要走,先大步向前的却是季承宁。
崔杳转身,逆人流而过。
季承宁不放心地转身去看,崔杳已不见踪影。
他觉得有点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就揉了揉眉心,大步走向茶摊。
闲云坊内多小路,崔杳轻车熟路地转了几次,遁入深巷。
鼎沸的人声被隔绝在外。
他听到背後传来一个很轻微的声音,“主上,许承恩已在路上。”
崔杳漫不经心地拿指尖碾下一片花瓣,黏腻深红的汁水瞬间染红了他的指甲,“做得好。季承宁呢?”
“有人在盯着。属下过来前,他正在喝茶。”
崔杳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