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郑重其事。
“愿季大人能正本清源,给天下士子一个公道,闻声在此谢过。”
季承宁有两秒没反应过来。
然後他猛地意识到李闻声在做什麽,瞳孔巨震,一下扑到了李闻声面前!
他差点没把半个身子都贴到地上,才勉强将脑袋的高度低过李先生。
他头低得太急,毫不收力地撞上李闻声的肩膀。
砰地一声闷响,李闻声倒无甚反应,可苦了小侯爷,撞得头晕眼花,恨不得就地趴下。
“先生,”季承宁一手揉脑袋,一手去扶李闻声的手臂,他疼得鼻子发酸,声音闷闷的,“先生折煞学生了。”
难得动容了没两秒,季承宁将李闻声扶起,立刻又没了人样,笑嘻嘻道:“我听闻先生家中珍本无数,我上次借的,不过九牛一毛。”
“随你去挑。”李闻声道,毫无勉强。
季承宁不料李先生竟如此大方,得寸进丈,眨着桃花瓣似的眼睛,“我听说先生还有个弟弟,生得十分貌……”
美字还未说出口,李先生已迅速地起身,开门,立在门边朝季承宁微笑,俨然是在送客。
“哒。”
一滴墨从笔尖滴下。
李闻声落笔。
东方渐明。
卯正二刻,含元殿。
皇帝居上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那些,正在争论季承宁是否触犯国法,吠吠不止的官员们。
“臣以为,”礼部侍郎上步,恭恭敬敬道:“舞弊举子固然有错,然季承宁手段凶恶,竟敢动用陛下亲卫光天化日之下抓人,更何况,那些学生的功名还未被剥夺,季承宁就将他们扣押,将国法视为一纸空文,实在放肆!”
“臣以为叶大人所言甚是,今日季承宁急于立功就敢抓有功名在身的学生,来日是不是就要上殿捉人了?陛下,舞弊之事的确要严查,但臣以为应先惩治季承宁。”
“是,臣亦如此想。”
“若不惩治季承宁,定然致使人心惶惶。”
附和声不绝于耳。
张瞻英闻言眼底通红,他生了场大病,瘦得都有些脱相了,一双深深陷入眼眶的双目恨恨地扫过应和之人,恨不得生啖其肉。
他正要上前,手臂处却觉一重。
他眼珠缓缓地转动。
同僚向他摇头。
话音未落,国子监祭酒陆积秀越衆而出,“陛下,古人有言顾小而忘大,後必有害。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轻吕卫司长虽有不妥处但那也是为了查明真相的无奈之举,更何况,只是审问而已,并未动刑,诸位大人太言过其实了。”
“季承宁连小处的功夫都不愿意做,又如何行大事?”说话之人扫过陆积秀,忽地古怪一笑,“季承宁曾是国子监学生,难怪陆大人如此袒护,毕竟,小季大人算得上您的高徒啊。”
季琳淡淡开口,“说到沾亲带故,不敌叶大人与内侄亲近,据我所知,令侄尚在轻吕卫大狱中,难怪如此着急。”
说话之人脸登时涨得通红,旋即恼怒道:“哼,谁不知道季大人最爱重小季大人,大人今日辩驳群臣,无非是为私心而灭成律,季大人,你公私不分啊!”
季琳心平气和,“圣人忘情,我非圣人,自然有私心,不止我,列位上蹿下跳,难道不是因为家中有沾亲带故者尚在轻吕卫大狱内吗?”
“你!”
皇帝擡手。
叶姓官员狠狠瞪了季琳一眼,不得已住口,低头道:“臣失仪。”
皇帝静默。
他擡眼,扫过屏息以待圣裁的官员们。
满心算计,各怀鬼胎。
季承宁之前虽已经将计划和盘托出,但闹出的动静之大,远远超过皇帝的预期。
他是故意的吗?
皇帝冷冷地想。
故意激起纷纷物议,让此事无法悄无声息地被粉饰过去,裹挟人言,令九五之尊都不得不顺其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