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皮肤与他後颈贴合,如被蛇绕颈,对冰凉温度的贪恋,对威胁本能的提防,还有洁癖的抗拒种种混杂,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下。
崔杳头垂得更低。
那股清幽的,干净的香气拂面,像钝刀割肉一般,一点一点地磨着,季承宁岌岌可危的神智。
崔小姐那张好看,却冰冷得近乎渗人的脸贴近,循循善诱:“真的,不可吗?”
……
许敬恩是被擡回府的。
许府内外一阵慌乱,下人们找擡凳的找擡凳,唤人的唤人,忽听有人道:“老爷来了!”
张骢一凛,瞬间打起精神。
他是禁军副统领,同许晟虽不是朝夕相处,但偶有共事的时候。
张骢对这位大人印象极其深刻,明德二年时,有逆臣狂悖犯上,皇帝震怒之下令禁军将此人拖出去,连同同党三十一人,就按在宣政殿外的空场上,被刑杖生生打死。
皇帝恐禁军中有人同逆贼勾连,徇私枉法,故而派亲信监刑,来者,便是许晟。
张骢那时才进禁军没几年,屏息凝神地跟在统领後头,当个威风凛凛的装饰。
灌了铅的刑杖极重,一杖挥下去,足以将人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满地血泥烂肉,张骢看着插进地缝里的断甲都快吐出来,那位文质彬彬的许大人却谈笑自若,瑞凤眼一挑,温和地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然而今见他急急前来,张骢心生感叹之意,刻毒凉薄若此人,竟尚有怜子之心。
“带我的印信,”许晟面色隐隐泛白,“请太医来!”
“是,是!”
忙有亲随接过印信,疾步而去。
衆仆将许敬恩小心翼翼地擡入卧房,张骢犹豫了下,垂手立在外间。
他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走,只听内间府医慌乱道:“别脱,衣服和皮肉黏在一处了,快去拿银剪子!”
“咔丶咔丶咔。”
张骢看去,但见琉璃架前摆一沉香木案,上面立着海外来的自鸣钟,极是精巧华丽,两个光屁股长翅膀的小孩托举表盘,琉璃壳子下面却不是时辰表,而是十二颗艳丽如血的赤珠。
满室血腥。
许晟别过头,“多谢张大人送我儿回来。”他草草拱拱手,张骢忙回礼,被对方一把拦住,“张大人,到底发生了什麽,我儿怎麽受了这麽重的伤?!”
张骢正要开口,忽听内室传来一阵急促的尖叫,凄厉非常,好似用指甲抠住地面,用尽了全身力气剐蹭抓挠。
许晟面色惊变,冲进内室,忙拉住独子的手,“阿奴,爹在呢。”
许敬恩张口,却先吐出一口血沫,看得许晟更是心惊胆战,他声音嘶哑异常,“是季承宁,是季承宁!”
许晟面色一沉,对着站在门口的张骢道;“张大人。”
张骢委婉地说:“小侯爷确实和令郎起了龃龉,但也是为……”
两行清泪顺着许敬恩发青的眼眶滚滚而下,“他还杀了儿的常骊!就为了丁点小事,爹你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爹……”
许晟偏了下头,张骢立时同他一起出去。
许晟沉声道:“今日之事,本官铭记在心。”
张骢心中一喜,深深弯腰,“分内之事,大人太过客气了。”
“小儿无状,令张统领见笑了。依本官看来,不过小孩子家家的口角,当不得什麽大事,”张骢擡眼,正与许晟若有所思的眼睛对上,竟打了个寒颤。“不过来日若真到了圣上面前,张统领可要据实回奏。”
张骢心领神会,“下官明白。”
他知许晟忧心儿子,殷勤道:“大人公务繁忙,下官就不打扰了。”
许晟点点头,“来人,送张统领出去。”
自己则快步进入内室。
许敬恩睁着通红的眼,见许晟进来,如见救命稻草,呜呜哭泣,“爹,儿好疼。”
他被打碎了几颗牙,说话漏风,含含糊糊的,听着不甚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