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五回去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信交给萧定关。
萧大人撕开信,烛影摇曳,明明灭灭地落在他脸上,神情变化莫测,钱五看不懂,但她跪在地上,希冀地看着萧定关。
过了许久,萧定关才缓缓回神。
他好像才注意到地上还跪着几个人,立刻露出了个无比温和的笑,“起来罢,你坐得很好。”大手一扬,“张让,你送钱姑娘回去。”
张近侍深深躬身,毕恭毕敬地回答:“是。”
二人屏息凝神地离开思过斋,张让看了眼叫花子似的钱五,他就算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这个满身穷酸气的女子怎麽就得了季承宁和萧大人的青眼,“哼,你别以为得贵人赏识就能一步登天了,萧大人日理万机,哪会记得你个小叫花子。”
钱五不解地看了眼张让。
她又没想嫁给萧定关,管萧定关记不记得她,不记得最好,这等九死一生的破事,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干一回了!
张让趾高气扬道:“怎麽?我说不得你了?”
钱五挠挠头,“我……萧大人说要给我的米,送到我家了吗?”
张让鄙夷道:“早送过去了,萧大人还能赖你个贱……平民百姓的账不成?”
钱五这才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脸,“多谢,多谢萧大人,多谢张大人。”
张让嫌恶地扇了扇鼻子。
什麽味儿?
他将人送出官署,自觉功德圆满,挥挥手,示意钱五可以走了。
女子转头就走,确认远了之後,竟然跑了起来,好像怀里揣着金银珠宝一般。
张让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那边钱五气喘吁吁地跑了数百步,步伐放稍稍放缓,又走了几里路,至一个破草房前才停下。
钱五推门而入。
房内的两个孩子猛地擡头,二人虽吓得缩在一处,却还是凶狠地瞪着来人,像是两只两只色厉内荏的小兽。
钱小九看清来人,眼睛一下就亮了,“大姐!”
钱五其实算不上大姐,从她的名字就能看出来,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不值钱,但——男子总归要比女子价贵,她爹可铆足了劲要个百年後摔盆的儿郎。
所以她有五个妹妹,第七个是弟弟,本想就此打住,但之後的老八老九实在是意外中的意外。
抛去天灾人祸病死饿死,末了,她家里只剩三口人。
“哎。”
钱五一面应答,一面环顾了一圈只剩下四面墙,一瘸腿桌子,一张破床的家,让她满意的是,往日只有耗子跑的床底下此刻满满地码了一堆粮食。
钱小七擡起头,正要说话,清瘦的鼻尖却颤了颤,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大姐,你带什麽好吃的回来了?”
钱五笑骂,“就你鼻子灵!”
说着,从怀中掏出两个油纸包,潇洒地往弟妹怀中一掷,“诺,拿着吃!”
钱小七手忙脚乱地撕开纸包,惊叫一声,“鸡肉!”顾不上旁的,伸出黑乎乎的手,扯了一大快塞到嘴里。
钱小九犹豫了下,撕下鸡腿,送到钱小五嘴边,“姐,你吃。”
“我早吃过了。”鸡肉的油香萦绕在鼻尖,钱五咽了咽口水。
小九却不拿走,因为消瘦而凹进去的大眼睛眼睛还直直地望着她姐,倔强地重复,“你吃。”
钱五张嘴,咬下一小口肉皮。
“姐真的吃过了,席面上有鱼有肉,鱼头有这麽大,”她兴奋地比划着,眼睛亮亮的,“连皇帝老子都没你姐吃得好,你吃吧,姐吃不下了。”
钱小七狼吞虎咽地咬着肉,蹭得满脸都是油,“大姐,你真有本事!我以後要向你一样,顿顿吃肉。”
钱五得意地扬起下巴,然後忽地想到什麽,一巴掌拍上钱小七後脑勺,“没出息的东西,你得好好念书,将来也挣个大官做做,让你姐姐和小妹都跟着你沾光!”
“嗯,姐,等我做大官了,咱们一天吃五顿,不对,十顿鸡!”
钱小九急急道:“那我让姐吃二十顿!”
钱五大笑,“二十顿,你要把你姐撑……”
她笑声戛然而止,猛地转头,目光死死地盯住那扇什麽都挡不住的破门。
“谁?!”
……
“世子。”崔杳的手轻柔地搭在季承宁的肩头,“你口渴了吗?”
季承宁一愣,“什麽?”
崔杳温柔地说:“说了这麽久,想必世子已经口干舌燥了。我给世子倒杯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