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文目光闪烁。他不是布莱兹那种情场白痴,也不是迈尔斯那种泯灭人欲的老古板,他很懂拉扯,更懂谎话。毫无疑问,米洛百分百在说谎。但能把说谎表现的这麽单纯无辜,倒是像极了真无辜。
“你说,假如希奥·格林要是有个隐姓埋名的双胞胎兄弟,会不会很恐怖?”史蒂文缓缓道,“你刚才的样子,真是太像他了。有那麽一瞬间,连我都被吓到了。”
米洛干笑一声:“是吗?桑顿先生胆子也太小了。”
不远处,汽车引擎轰鸣声响起,应该是席贡他们回来了。
米洛起身离开,史蒂文忽然喊住了他:“米洛。”
米洛转身,不明所以。
史蒂文眉头紧锁,重重地吸着烟,他幽幽道:“其实,你没什麽错。长得像他,或者说,整得像他吧,其实都怪不着你。之前的事,是我欠你句对不起。”
米洛警觉道:“你是不是真被打成脑震荡了?”
史蒂文自嘲一笑:“谁知道呢?所谓了,反正我很快就跟这些烂事说拜拜了,能跟你说句真话,也不算坏事。”
米洛停下脚步:“你什麽意思?”
史蒂文抿唇道:“意思就是,嗖——过几天,我就要飞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米洛脸上闪过一阵青白:“你真的打算逃出国?”
“要不然呢?你跟他们一样,都以为我虚晃一枪丶以退为进是吧?迈尔斯明里暗里逼我,布莱兹那条疯狗追着我喊打喊杀,就连我那位堂哥,哈哈哈,恐怕也在等着我们一家早点死光呢。”
米洛没说话了。
史蒂文抽完烟,叹口气,说:“明晚,玉带河边上会有艘船,那是我托人安排的保底退路,毕竟,我也信不过纳塔瓦这帮货色。你要是还想抽身的话,现在还来得及,我可以带你走。至于上了岸,你去哪儿我不管。”不等米洛说话,他补了句,“我已经没有骗你的必要,所以,这是句真话。”
米洛怔在原地,史蒂文却已经起身,一瘸一拐地朝着人群走去了。
临近傍晚,河滩上支起了帐篷,烟火缭绕,不停有光脚的小孩子乱跑,环绕着席贡要糖吃。
席贡摇着蒲扇给他们扇蚊子,回答一些天马行空的话题。关于河那边的原始雨林丶关于海那边的高楼林立,他们这些异国来的人最让这些孩子感到好奇。
一个六七岁的缺门牙小男孩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瞧着米洛,凑过来,比着两人胳膊的肤色。
黑瘦的胳膊旁边是细白却布满淤青的手腕。
男孩眼中闪过不加掩饰的伤心。
米洛眉头微动,好半天,才说:“不疼的。”
一只大手按在男孩的头顶上,搡得他好些没站住。等瞧见来人是谁,男孩高兴地扑上去,紧紧地搂着布莱兹的大腿。
米洛又闻到了那股线香的气息。随着香味的入侵,他能感觉布莱兹离他越来越近,灼热的体温几乎要贴到他的胳膊。米洛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连肩膀都收紧了,下意识端起桌上的水杯。
一阵舒适的凉风拂过来,是对面的迈尔斯在给他慢悠悠地扇着风。
“怎麽流这麽多汗?”迈尔斯的声音很平静。
米洛不自然地摸了把脸:“有吗?”
小男孩坦然地接过布莱兹从桌上给他拿的一大串烤肉,笑得漏出那颗缺牙,他似乎很喜欢米洛,指着自己,说:“我叫阿帕。”
端着一碟生肉上桌的察猜赶鸡似的催促小孩离开,对席贡说:“这孩子太皮了。”
席贡笑了笑:“不要紧,也别太拘着你这个小孙子了。”说着,席贡摇着蒲扇,一个个扇向那些小屁股,把小孩们都扇远了。
见状,察猜开始吩咐四周的人往後退,拉出一段绝对清净的距离。米洛看在眼里,他意识到,这个察猜才是席贡身边说话有分量的心腹。
席贡把烤好的香蕉叶包鱼放在竹托盘里,焦脆的叶边卷起,露出雪白鱼肉上星星点点的红辣椒籽。
第一份,席贡递给了旁边的迈尔斯。
迈尔斯微微欠身,双手接过了。
席贡先发话:“武东港的事我都听说了,很遗憾。其实,要是理查德·格林还在世的话,说不准是他会是你们三家最长寿的。”
迈尔斯没顺着话题追忆:“纳塔瓦先生,文件我都给你看过了,给出的补偿措施也都写明了,您如果觉得哪里有问题,可以直接提出来。”
“你很心急,这点就不好。”席贡微微摇头,“这生意是你们父辈跟我做的,现在人一死,你们做小辈的就急着反悔,不是太不好?”
“你要知道,当年你们不少地方看中了这桩生意,不是只有万阳的泰特·达勒和博比·桑顿。我当时是瞧不上他们的,万阳那块地方太险,要打开销路,理查德·格林的医疗协会是绝对绕不过的。只可惜,理查德太死板,你也可以说他有自己的原则吧。我讲求缘分,并不逼他,跟谁做生意不是做呢。但谁想得到,你们两家老父亲居然撬动了理查德的铁板。单子一签,出了问题,理查德倒成了冤死鬼。所以说,有背叛生意夥伴这个先例在,现在谈这个生意,我比你们应当更警惕才对。我不急,你们又在急什麽呢?”
说完这番话,迈尔斯没有再开口,史蒂文也只是默默听着。一时间,饭桌上倒是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席贡伸手,旁边有人便端来一个双层盒子,第一层盒子搁到桌上,抽开来,里面是个播放器。
“这是泰特·达勒当年寄给我的,格林一家飞机失事的黑匣子。”席贡沉声道,“我从这里提炼出了一段坠机前的录音。这些年你们在武东港也遇到不少替身了,至于格林家的儿子究竟有没有死,这里就是答案,就当我送你们的见面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