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吃紧,沉思的米洛下意识想摸出一根烟来,略一偏头,便察觉到了布莱兹一言未发的失落。
两人之间微妙的隔阂和疏离刺得他心头烦躁。
“其实,针扎进皮肤的时候,有一种一切被破坏的感觉。”米洛侧过脸,瞧着布莱兹的脖子,“你刺这些,不是因为信仰,也不是因为叛逆,而是因为上瘾,特别是对痛苦的感觉上瘾,对不对?”
布莱兹心脏猛地一跳。
“好巧,我也是。”米洛微微扬唇,举起自己左手。
腕部陈年疤痕犹在,两颗指节钉珠看起来像是一枚邪恶的戒指。
米洛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不仅剖开了布莱兹隐秘的瘾,也瞬间厘清了他自己内心长久以来混沌不明的念头。
原来如此。
原来那种对痛苦近乎病态的感知与沉溺,是他们共享的丶无法言说的共鸣。
希奥是懂他的。
在灵魂最幽暗的角落,他们之间竟然存在着如此深刻而扭曲的连接。
布莱兹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干涸地里生长出的新苗。
沙滩上的篝火噼啪爆出火星,一群年轻人赤脚围成松散的圆,摇着手鼓。
布莱兹忽然站了起来,海风鼓起他的衣摆,像半片帆。
米洛看着他踩着鼓点滑进圆圈中央,足弓在细沙上压出凹痕。
布莱兹向坐在原地的米洛伸出手,是个邀请的动作。
“神经病。”米洛小声地骂了一声,虽然周围没人认得他们,但他瞧着布莱兹这样,还是觉得有点丢脸,“我不要。”
布莱兹一把抓住米洛的手心,将他拉了起来,没等米洛发火,就轻轻环住了米洛的肩膀,将他的脸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米洛微微一愣。
安全距离被打破,布莱兹身上那股散不去的线香气息把他包裹住了。
他们的影子倒映在沙滩上,像是两株摇晃的棕榈。
布莱兹带着他转圈,不知谁往火堆里投了把香茅草,金红火星腾空炸开。
鼓声忽然密集如骤雨,攀到最高处,所有赤足跳舞的年轻人们都兴奋地笑起来。
在这片喧嚣的顶峰,布莱兹低下了头。
周围的鼓声丶笑声丶海浪声仿佛瞬间被无形的屏障隔绝,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米洛撞进了那双眼睛里,心中忽然一动。
明明一句话也没有,可是米洛却在那样的眼神里瞧出了千言万语。这个从没有变过的眼神,从他在圣西维尔大教堂外递给他那个不值钱的水晶球的时候,他就用这双黑漆漆的眼睛静静地望着自己。
这样炙热而浓烈的感情,他怎麽可能感觉不到?只是那时候爱他的人太多了,布莱兹被挤到最後面,他一点也瞧不见。
夜空开始落细雨了,可是没人挪动位置,大家都没有躲避,而是享受着上天给的每一次变化。
火星混着雨丝在头顶盘旋,像被风吹散的星辰碎屑。
米洛缓缓回抱住了布莱兹的腰,将这个拥抱落到实处。他静静地听着布莱兹胸口的心跳声,想象着这样稳健的心跳声即将会如何错乱。
“布莱兹。”
被叫到名字的人低下来头来瞧他。
“吻我。”
布莱兹眼中荡漾着笑意,他撩开米洛脸上被风吹乱的头发,指腹在他脸颊摩挲,枪茧蹭得米洛脸颊微微刺痛。
米洛鼻腔忽然一酸,他忽然很想要逃:“你——”
“滚吧”两个字还没有出口,布莱兹便欺身轻轻在他唇角吻了一吻,像海浪打在脚踝上那样柔软,潮退时叫人不由自主地想念奔涌上来的感觉。
米洛闭上眼睛,不愿意看人,想低下头。
布莱兹却又不许他逃避,一下一下地吻着他的脸颊丶鼻梁,最後牵起他的手,吻他那颗打了指节钉的手指。
米洛的意识慢慢飘离,但理智却又一点点清晰,像是从梦里回坠现实。
布莱兹停下了吻,双手揉着米洛的头发,顺着又逆着,但海风大,怎麽也理不好,于是只要又把米洛抱在怀里,轻轻地晃着。
“布莱兹,”米洛仰起脸,轻声说道,“有一样东西,我特别想要,只有你能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