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咒语从他口中溢出,每个字都带着冰裂般的脆响。体内的灵力顺着血脉疯狂涌向冰玉,所过之处,经脉仿佛被冻裂,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死死咬着牙没哼一声。
他看见冰墙外的段璟寒在用焚天剑劈砍冰墙,火焰撞在冰面上,溅起漫天火星,却连一道裂痕都留不下。他看见段璟寒的嘴唇在动,似乎在喊他的名字,可声音被冰墙挡住,什麽也听不见。
他想起江南的雨,段璟寒握着他的手替他暖手;想起老宅的桃花树,司知礼系的姻缘绳在风中摇晃;想起东宫的夜晚,段璟寒说“你在哪,我就在哪”。那些温暖的碎片像雪片一样涌入脑海,让他几乎要撑不住这撕裂般的疼痛。
“值得吗?”他仿佛听见冬神在问,声音里带着叹息。
花不落笑了,唇角的血迹混着泪水滑落。他看向城内挣扎的百姓,看向远处正被妖群围攻的段璟渊,最後看向冰墙外那个白发染血的身影——段璟寒还在劈砍冰墙,虎口已被震裂,鲜血顺着焚天剑滴在冰面上,晕开一朵朵红色的花。
“值得。”他轻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异常坚定。
如果他的牺牲能换这些人活下去,能换段璟寒活着看到江南的桃花,那就值得。
冰玉的光芒达到极致,花不落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要化作无数冰粒融入冰晶云。他最後看了一眼这个世界,看了一眼冰墙外那个永远鲜活的身影,缓缓闭上了眼。
“冰封三界!”
最後四个字落下的瞬间,冰晶云轰然炸裂。无数冰棱如流星般坠落,所过之处,黑雾瞬间冻结,骨翼飞狮的嘶吼戛然而止,连万魂幡上的冤魂都被冻成了冰雕。那冰蓝色的寒气顺着结界的缺口蔓延,竟在城西重新凝结出一道比之前更坚固的冰墙,将所有妖物挡在城外。
黑袍大祭司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他看着自己的触须被寒气冻结,万魂幡的黑气在冰墙前寸寸消散,终于意识到自己败了。
“撤!快撤!”他转身欲逃,却被一道冰棱穿透胸膛,化作黑灰消散在风中。
妖群失去首领,又被寒冰压制,瞬间溃散。护城河外的黑雾渐渐散去,露出湛蓝的天空,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冰墙内侧的城楼上,照在幸存的禁军和百姓脸上,他们茫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平静,不知道发生了什麽。
只有段璟寒知道。
冰墙在咒语结束後渐渐消融,露出空无一人的城楼。那里只剩下一柄无霜剑,剑鞘上的冰纹已经黯淡,剑柄上还沾着一丝血迹,像一朵开败的花。
“花不落……”段璟寒踉跄着走过去,捡起无霜剑。剑柄的温度还没散尽,带着一丝属于花不落的丶清冽的暖意。
他忽然跪倒在地,抱着剑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那声音像受伤的野兽,震得城砖都在发颤。焚天剑掉落在地,火焰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金属光泽。
远处传来段璟渊的呼喊,可他听不见。他只知道,那个说要和他回江南看桃花的人,那个总爱穿红衣的人,那个额间有雪花印记的人,不见了。
城楼下的百姓开始欢呼,庆祝这场突如其来的胜利。他们不知道是谁拯救了他们,只知道妖物退了,天放晴了。
只有段璟寒抱着无霜剑,坐在冰冷的城楼上,看着城西那道晶莹的冰墙。阳光照在冰墙上,折射出五彩的光,像极了花不落笑起来时眼底的星子。
他忽然想起花不落最後那句话,想起他说“替我多浇几壶水”。
段璟寒擡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涌出,滴在无霜剑上,晕开那丝淡淡的血迹。
“好。”他哽咽着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替你浇。”
可江南的桃花,没有你,再艳又有什麽意思?
冰墙在阳光下渐渐融化,化作水流淌进护城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仿佛是谁在低声说再见。皇城的钟声重新响起,悠远而沉重,像是在悼念一个无名的英雄,也像是在提醒活着的人——有些牺牲,永远不该被忘记。
许多年後,京城的老人还会说起那场大战。说城西突然出现一道冰墙,将妖物挡在城外;说冰墙消融後,城楼上只留下一柄冰蓝色的剑;说那位白发的太子殿下抱着剑坐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直到剑上的冰纹彻底褪去,才抱着剑离开了京城。
没人知道那位太子去了哪里,只知道江南的桃花每年开得格外艳,栖霞山的道观旁多了一座无字碑,碑前总放着一壶桃花酒,和一柄没有剑鞘的丶冰蓝色的剑。
有人说,那是火神在等他的冬神。
等一场迟到了太久的,江南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