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远前去封锁城主府,杨佩与符鸣则留在鬼市,二人流水线一般敲去晕倒之人的面具。失去云大人的控制,这香灰面具变得格外易碎,显露出男女老幼皆有的张张面庞。
符鸣在仙魔两界都属于是声名狼藉之辈,并不与谁交好,自然是认不出这些人中都有谁。
杨佩则是在敲打中不时发出惊呼:这不是某某宗的某某某吗,没想到这家夥看起来人模狗样,背地里还跑这种地方来。
不过他们都没料到,最先转醒的,竟是刚入魔的方小泉与方小惠。
方小惠身上仍有黑纹,瞳仁却已恢复成常人的黑白分明状态。她眼珠滚动,望望四周形势又望望符鸣,一张口便冲着他们说:“谢谢两位大姐姐……”
符鸣忍不住咳嗽一声。“我是男的。”
“哦哦,大哥哥原来是你啊。”
小姑娘还是很机灵的,稍作提醒後就立马认出了他的身份。听完符鸣的问话,她挠了挠脑袋,挪动屁股去和方小泉靠到一起。
“大哥哥是想知道我和哥哥为什麽会被抓过来吗?这个有点难讲啦。”
方小惠将大拇指的指甲咬得坑坑洼洼,有些混乱地回忆道。“好像是三年前吧,我和哥哥来到这里,然後乌姨说我们是被云大人挑中的孩子……”
被云大人挑中,符鸣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接下来的故事大抵可以概括如下,乌掌柜将瘦得皮包骨的兄妹二人养得温饱不愁,唯一的代价不过是要他们每周服药。那药很是古怪,喝完後他们身上的魔纹会如活物般缓慢成长,可一旦他们将药偷偷倒掉,便会从骨髓里开始痛痒不止,发起高烧。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直到乌掌柜在两个月前将他们赶走,他们只能露宿街头,还要时常躲避官兵的追捕。可是,当他们再回到迎福客栈时,虽不和善,却从未短过他们吃喝的乌掌柜亲手将他们送入漆黑牢笼之中。
“乌姨说,已经给过我们机会了,不能怨她。”方小泉忽然开口补充,他不说话,符鸣险些忘了入魔後的他已不再是哑巴。“如果不是我们跟大哥哥说要回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符鸣伸出一高一低两只手去揉他们的脑袋,如同很多年前他安抚萧怀远那般。
“想什麽呢,这事又不是你们的错,去问问她不就得了?”说罢他又挥手招呼杨佩:“杨前辈,辛苦你看着这里,我去去就回。”
走出五六步,符鸣忽然折返,回头再对杨佩交代一声:“前辈,要注意忍住别杀人啊!”
杨佩挥掌打发他走:“知道了,去吧。”
嗡——
传送阵的玄奥波动在暗室内回荡,三人身影一闪便回到这处狭小逼仄的空洞,扑面而来的浮尘让符鸣打了个喷嚏。
再看兄妹二人竟是早有准备,传送时用手掩住了口鼻。
“乌姨不太爱打扫房间啦,我们都习惯了。”方小惠解释了一下。
符鸣板起脸训他们:“这种事下次记得早说。”
“下次我们还会再来吗?”
“我的意思是,你们可愿追随我,成为一名真正的魔修?”符鸣竖起食指立在唇上,颇有高人姿态。
兄妹二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很好,就要这种态度。
客栈前台,乌掌柜执笔在帐本上记账,摆出一副照常营业的姿态,只是门庭冷落,没有来客。
符鸣双掌往她桌上重重一拍,笑道:“乌掌柜,好久不见,我还以为替云大人作伥鬼的你会趁乱跑掉呢。”
乌掌柜还是无精打采的模样,甚至不愿擡头看他一眼:“跑?雍城城门已锁,以我这凡人之躯,我跑得掉麽。”
“那你有什麽话想对他们兄妹二人说?”
乌掌柜用眼刀剜向他们:“如果不是云大人大发善心,你们早就不知死在哪个角落被野狗叼来吃了。如今你们都成了有修为的人,应当感谢我才是。”
听见这样冷漠的言语,方小惠霎时泪流如注:“乌姨,你明明知道我们会被那药弄得只剩骨头,然後被卖给别人做个玩意……那样和被狗吃了又有什麽区别!”
砰,乌掌柜将狼毫笔掷在地上。
“少这样哭哭啼啼的,你们的命就是贱,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自然只能去死。”
“这话不对吧,乌掌柜,你不是仰仗他们的价值做了人牙子,才能从天香楼出来当上云大人的仆从吗?”符鸣捡起那根狼毫笔,在虚空戳着她的心口。“也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残害了多少孩童,才爬到如今这个位置的。”
这个能与官兵争辩的精明老板哑然不语,她只是拿起算盘,如往常一般算计着她的进账,手腕却抖得厉害。这没有意义,她的安稳生活本来就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