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是”,如同寒冬里最刺骨的冰锥,将苏清欢最后一丝微弱的期望也彻底击碎。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那间房,如何带上那扇仿佛重若千钧的门。走廊里腐朽木料和灰尘的气味钻入鼻腔,冰冷的地板透过单薄的鞋底传来寒意,却都不及她心中那片荒芜的冰凉。
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只是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蜷缩在阴影里,像一只受伤后本能躲藏起来的小兽。怀中那个绣着“清欢”二字的药囊,此刻被她无意识地紧紧攥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茫茫大海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却又带着刺手的棱角。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堕魔崖底的救助,竹屋中的疗伤,黑风寨前的守护,甚至……那根由他魔气凝聚的墨玉簪,那额间烙下的“渊守”印记,那月下相依的短暂温暖,那不顾一切带着她闯出南天门的决绝……全都是建立在她这具身负“混沌灵脉”、对他有“用处”的身体之上。
她苏清欢,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味比较好用的“药”而已。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屈辱,混杂着深入骨髓的失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泪水无声地滑落,滚烫地淌过冰冷的脸颊,滴落在紧攥的药囊上,晕开深色的湿痕。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出一丝呜咽,只有单薄的肩膀在黑暗中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而一门之隔的房内。
烬渊在说出那个“是”字,看到她眼中光芒碎裂、踉跄退后的瞬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带来一种远比蚀心蛊印作时更尖锐、更陌生的钝痛。
他看着她离去,看着房门在眼前合拢,隔绝了她最后的身影。屋内,只剩下烛火摇曳投下的、晃动不安的影子,和他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他何尝不知那个字的残忍?
可他无法否认。从一开始,他确实是因为察觉到她身上那奇异纯净、能稍稍抚平他痛苦的气息,才容忍了她的靠近。混沌灵脉对他伤势和复仇的重要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然而,连他自己也未曾预料到,这个看似柔弱却固执坚韧的医女,会一步步走进他冰封死寂的世界,用她那不掺任何杂质的担忧、信任和……那个带着灵脉之力的吻,在他布满裂痕的心壁上,凿开了一道连他自己都无法忽视的缝隙。
解释?
如何解释?
说他最初确实心存利用,可后来……
后来如何?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辨明那日益复杂的心绪,那想要将她牢牢护在羽翼之下、不愿她受半分伤害的冲动,究竟源于何处。是习惯了她带来的片刻安宁,是贪恋那份纯粹的温暖,还是……别的什么?
蚀心蛊印在胸口隐隐作痛,仿佛在嘲笑他竟也生出了这般软弱的牵绊。仇恨如同附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背负的血海深仇,他不该,也不能有任何弱点,有任何……奢望。
更何况,赤练的出现,那枚被刻意展示的“阴阳同心佩”残片,无不昭示着魔界内部乃至外界依旧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与她牵扯越深,于她而言,便越是危险。或许……就这样让她心生芥蒂,就此远离,对她才是最好的保护?
这个念头升起,带来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决绝。他闭上眼,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那片漆黑的深渊,脸上重新覆上了一层比以往更深的、坚不可摧的冰壳。
长夜漫漫,寒气从门窗的缝隙中丝丝渗入。
苏清欢在走廊的冰冷地面上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四肢冻得麻木,眼泪流干,才扶着墙壁,僵硬地站起身,推开了自己那间客房的门。
屋内同样冰冷,一床薄被,一张硬榻。
她没有点灯,只是和衣躺在冰冷的床板上,睁着眼,望着黑暗中模糊的房梁轮廓。怀中依旧紧紧攥着那个药囊,仿佛那是唯一能证明那些温暖瞬间并非全然虚幻的凭证。
而隔壁房间,烬渊也始终未曾入睡。他靠坐在床头,听着隔壁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动静,血色的眸子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里面是化不开的复杂与一片死寂的冷。内息依旧紊乱,伤势因情绪波动和强行压制而隐隐有加重的趋势,但他毫不在意。
这一夜,两间相邻的客房,如同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
一个在冰冷的床榻上心灰意冷,任由失望与伤痛啃噬灵魂。
一个在黑暗中沉默独坐,将翻涌的情愫与可能的解释一同埋葬。
再无交谈,再无触碰。
只有小镇夜晚的寒风,呜咽着穿过街巷,卷起几片枯叶,拍打在客栈斑驳的木窗上,出单调而寂寥的声响。
最初的信任,在这一夜,被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痕。
而这裂痕,需要多少炙热的心血与无悔的抉择,才能有望弥合?
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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