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笔被握得跟裴放的体温一个温度後,又被放下。裴放按捺住心里的雀跃和不安,绕过桌子朝陈与禾走去,又被她防备的眼神灼伤,硬生生把脚步停留在社交距离之外。
“你来了。”裴放看到她的右手已经没有纱布包裹着,“手好了吗?”
“嗯。”陈与禾抿着唇,怯懦地扫了他一眼,她抓着肩上的背包带子,沉下一口气,“我是来跟裴总道歉的。”
陈与禾把包搂在身前,笔挺的背直直地弯下去,直到跟双腿垂直。
她看到裴放的腿向前挪了半寸,手伸出来,估计是想扶她,陈与禾又把腰往下压,以更低的姿态向裴放鞠躬。
“对不起裴总。我那天太冲动了,我不该打您的。”
裴放僵在原地,一股气郁结在胸口,差点说不出话来,以至于说出口的话都有些迟钝:
“陈与禾,你在做什麽?”
“我知道裴总一直看不上我,这都没关系。但绿氢是无辜的,公司还有54个同事,他们需要这份工作。越盛的这笔投资,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裴放何其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说的情况。但陈与禾的态度,实在让人窝火。
他压着火气:“陈与禾,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公私不分的人吗?”
“当然不是,我相信裴总只是忘了。”
给甲方找台阶下,是乙方的基本素养。
她瘦削的脊背格外刺眼,裴放别过头:“你起来说话。”
陈与禾没动:“还请裴总原谅我的一时冲动。”
“起来!”
裴放明显动了怒,陈与禾只好起身,正好迎上裴放盛怒的眼睛。
“陈与禾,你…”
裴放真想狠狠骂她几句,但一看到她低垂的眼眸,又张不了口,所有的情绪全往心里压。
裴放被气得不轻,又没处发,喘着粗气拉开办公室的门,冲外面喊道:“简晨。”
听到这个声音的简晨心里一惊,老板已经很久没有这麽生气过了。他不敢怠慢,立即抽身过来。
“去财务部看看绿氢的款项怎麽回事。”
简晨面色一滞,瞬间明白了陈与禾这次来的目的,难怪老板起这麽大的火,财务部怕是要遭殃了。
“好的。”
厚重的木门重新被关上,所有杂念都被隔绝在外。
陈与禾主动来找他,裴放明明是很高兴的,但一看到她现在这低眉顺眼的样子,就又生气又无奈,还夹杂着隐隐的失望。
这几种情绪杂糅在一起,竟然是心疼。
裴放想握她的手,想抱抱她,但她一脸戒备。但凡他一有动作,陈与禾就跟受惊的鸟一样往旁边躲。
“我不过去。”裴放把手插进兜里,掩饰被拒绝的尴尬,“我们聊聊,好吗?”
“当然可以。”
陈与禾挤出一个商业微笑,笑意未达眼底。
那是一种面对上位者的压迫,劝诫自己必须忍耐的不甘,以及,因为厌弃自己不得不迎合强权後的失望和凄凉。
他们终究走到了这一步,楚河汉界,界限分明。
裴放的心被这个笑撕开一条裂缝,风呼呼的往里灌。
他再也顾不得什麽分寸,什麽界线,他只想好好抱着陈与禾,再告诉她,他从来没有看轻过她。
“你别这样,你不是这样的。”
陈与禾被他抱着,有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後。她不挣扎也不屈从,像一个没有感知的木偶,被动的接受着人类的装扮和摆弄。
裴放感受得到她的呆怔,他试图通过更紧的拥抱唤醒她,她依然没有反应。
“对不起,与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