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缘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瞳孔中倒映着秦王後的面容,他的脸庞骤然松动,像皲裂後的瓷片被撬开一角,透出内里的怔愣与沉默。
“选出这样的‘神女’吸引大王的注意力,是想让她入秦宫吧,尔等无能,竟妄将举国的希望寄托在一位女子的身上,谴妾身骨复国仇,不知何处用楚兵啊。”
昭缘脸色微变。
赢月默默:“彩。”
高台上,迎神舞已结束,祭祀仪式来到了第二阶段,是为通灵。
既是要造神女,般般看得懂这些舞蹈了。
那女子的舞姿忽而激烈忽而柔和,双手高举,仿佛要承接天上的雨露,片刻後,俯身依偎大地,捧起泥土,如同倾听着大地母亲的心跳。
她俨然将自己的身体当作一个通道丶容器,周遭的火光在她身上投下一个个跳动的影子,像极了有灵动的魂魄跟着她一起起舞丶寻找机会进入她的躯体。
最後的最後,编钟与擂鼓声戛然而止,她的身躯定格住,双臂展开头颅後仰,喉咙发出一种嘶哑鸣叫的古怪声音。
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空气中飘荡着辛辣的味道,道道火光附着在她之身,倒的确像神降的画面。
祭祀上前询问女子,承载着这具躯体的神明姓甚名谁,年纪,以及福祉。女子扭曲着丶断断续续的口吐古怪音调,仿佛在传达神谕。
般般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赢月亦是如此,脸色不大好。
祭祀询问罢,转身朝向台下,“神明说她是来寻回她失落的子嗣,她的丈夫也是一位天界神明,此番下界历练投胎为人,他们需重新结为夫妇方可迎回玄乌神鸟化身的子嗣。”
“……”般般微微按了一下眉毛,说实话,这套说辞还真是奔着戳嬴政心窝子去的。
换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不能抵抗旁人夸自己是神明的凡胎,这对一个封建老男人是致命的。
虽然他不老吧……
她扯着宽袖遮住脸寻着人群,定格在嬴政身上。
昏黑的夜色,他的神态令人看不清,不过他的确盯着高台上的巫女看个不停。
他没说话,身畔的那些人也都不吱声。
看看看,爱看就多看好了!
看戏的心情荡然无存。
般般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拂袖而去,“我们走,没什麽好看的。”
赢月使了个眼色,三个壮汉当即押住昭缘。
般般一路越想越气愤,昭缘说的那些假设她没感觉,然而,嬴政看了别的女人一眼她便无法忍受,妒火几乎要将她燃烧殆尽。
回去她便将摆在桌上的插花砸了,将服侍的奴们吓了一跳。
嬴政趁着夜色归来,正有人在清扫陶瓷碎片,他微微蹙眉,“怎麽回事?”
这人畏畏缩缩,“王後回来後怒火中烧,砸了许多物件,连从云姑姑都不敢轻易近身。”
嬴政稍思索便知晓原因何在,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待人都离去,他推门,发现推不动,便好脾气的敲门,“般般,你歇下了麽?”
里面没应答,他复敲。
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出来,“大王还回来做什麽呀?你的妻子不是在台上祭祀吗?有神明降世,快去与她寻你们的孩儿吧!”
“……”嬴政稍稍扶额,“话都是旁人说的,你却要与我置气?这对我不公平。”
话音刚落,门倏然被由内打开,般般的面庞出现在视野内,他还要微微俯视才能看清她的表情。
“那你盯着她看什麽?”她怒而质问,几乎要跳脚,一张脸憋得通红,拳头攥紧,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打他。
“我……”他盯着她这幅模样忽的笑出了声,许是料到自己不该笑,忍不住戏谑问,“我看着她你都知道?”
“你在说什麽你知道吗!”般般出离愤怒了,拳头如雨点一般捶打他,“笑,你还笑!”
嬴政承接她不痛不痒的捶打,也不反抗,让她泻火个痛快,“好好,是我的不是。”
她多年不曾受过这种委屈,像极了幼年孩儿那般,哇哇的气哭出声,“你故意的,你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
“唔——!”
嘴巴被捂住,他比了个嘘,还没说话,掌心被她狠狠咬了一口。
“嘶。”嬴政欺身而至,揽住她,两人一同向内而去,屋门重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