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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狼之师（第1页）

虎狼之师

这些男兵出于忮忌，见到女子军训练有素丶战术执行果决，故意在行军时拥挤，在传递军情时延误，甚至试图对落单的女兵进行骚扰。

白无生气得浑身发抖，她性子如火，如何能忍？“我们比他们强！凭什麽受这鸟气！手里有刀有剑，为何不能宰了这群废物！”她几次要动手，都被白无守拦住。

白无守面容沉静，眼底却藏着疲惫：“无生，大局为重……我们若先内讧，正中敌人下怀。”

“大局大局！忍了这麽多年，大局何时才能真正好起来！”白无生甩开白无守的手，怒视着同样前来劝阻的宰予：“宰予将军，你总是说牺牲不可避免，可凭什麽牺牲的总是我们女子？”

三人观念不合，大打出手，陆允初虽安顿了白无生，还是以“违反军纪，动摇军心”为由，下令对她施以杖责。

事後，她加派亲信守卫，更加严格地将女子军与主营区隔离开来，开辟出更多隐秘的山谷和林地作为训练场。她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对着下方沉默却隐忍不满的女子大军劝说：“我知道你们委屈，知道你们愤怒！我何尝不是！时机未到，我们人手不足，还要训练！往死里练！要靠能力，而不是一时意气用事！所有动摇军心者，皆依律处置！”

在後续需要女子军参与的战斗前，她暗中指示江流等人提前处理那些对女子军敌意最盛丶有明显反抗和骚扰行为的男兵，以绝後患。然而，这种铁腕手段下，许多女子军成员依然积压着怨气，私下里抱怨将军太过忍让。

而营妓问题，也始终无解。女子军的姑娘们很多自身就曾挣扎于泥潭，对营妓的遭遇感同身受。有热血未冷的女兵，偷偷教她们防身术，甚至鼓励她们反抗。

终于，一次激烈的冲突爆发。几名营妓在被凌辱时奋起反抗，打死了一名军官。早就对女子军存在不满的男兵们以此为借口，爆发了大规模反抗。

那些教授反抗技巧的女兵们站了出来，试图保护，陆允初为不至于影响女子军安危，主动平叛，镇压女兵和反抗男兵，以天意维护女子军的合理性并反对任何对抗行为。

回到女子军营地，面对部分姐妹们不敢置信丶失望乃至愤怒的目光，陆允初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她召集核心成员，声音沙哑而疲惫：“我知道你们恨，我也恨。但今天，如果我们不退这一步，我们所有人，连同我们为之奋斗的未来，都可能葬送在这里。改变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根深蒂固的腐朽，需要时间和更强的力量去根除。记住今天的耻辱，记住那些死去的姐妹……这笔账，我们迟早要算，但不是现在，不是以卵击石。”

大多数人沉默以应，私下抱怨连连，陆允初已被战事和男兵累的焦头烂额，还要面对自己人的攻击。有姑娘甚至以她王妃的身份说她不在意平民死活，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她只能忍。

她能理解她们，可她还是伤心。

最初，聚集在女子联盟的姑娘们大多只是为了活着，逃离被贩卖丶被虐待丶被当作附属品的命运。後来，她们看到了希望，开始渴望活得更好一点，能读书丶能自立丶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再後来，她们有了更宏大的目标：改变这吃人的世道，为天下女子开创一个新时代。

可现在呢？

她们活得并不好，甚至比过去更加提心吊胆。而那看似崇高的目标，在无休止的消耗和内斗中，变得如此遥不可及，如同笼罩在西南群山之上的厚重瘴气，看得见，却似乎永远无法触及。

军心浮动，怨气滋生。陆允初能用的手段越来越少，她靠着严苛的惩罚树立权威，靠着有限的奖赏激励士气，靠着一遍又一遍丶自己都感到可笑的劝说来维系脆弱的共同目标。很多女子感到绝望，但她们没有别的去处，天下虽大，除了这里，哪里还有她们的容身之所？

陆允初为了让所有女子军有斗志，开始有意无意地捧高那些男兵，尤其是在她当衆斥责营妓丶杖责白无生後，更是利用自己守寡的身份，表现出对男兵的倚重和理解。

这无疑在女子军中激起了更大的不满和，连白无守看陆允初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疏离。

陆允初何尝不愤怒？她本可以锦衣玉食，安安稳稳做她的伯爷，甚至有机会攀得更高。如今却要在这里忍受这口出不了的恶气，她有时会想，任何人面对这烂摊子也未必能比她现在做的更好，她还是太好说话把她们惯坏了。

内部的管理理念也出现了分歧。宰予认为，女子军内部必须实行更严格的军功爵制度，用明确的赏罚和晋升通道逼迫女子立功，感情用事只会害死所有人。江流则坚持，姐妹们应该互相保护，维系温情，否则与那些男兵何异？

宰予对此嗤之以鼻：“愚蠢！那些男人为何能在我们之上那麽多年？就是因为他们之间虽有争斗，但更有利益制约！感情？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感情！”陆允初认同宰予，最终采纳了她的策略，但在具体执行上，她依然无法完全狠下心肠，还是会流露出下意识的关怀。这种矛盾，让一些部下觉得她表里不一，心思难测，骂的更难听。

她开始实施重罚，对任何流露出反对情绪的女兵毫不容情。同时，她将矛盾下放：“若有不满，自己去想办法赶走那些男人啊，骂我不就是欺负我好性子，尊重你们？”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大多数女子只能咬牙接受现实。

消耗战仍在继续。

为了打通通往泽国腹地的一条要道，楚军必须夺取横跨毒瘴峡谷的长桥。联军在对面密林中布下重兵，并利用了山谷中天然生成的毒瘴。这瘴气吸入过多，会令人痛苦而死。

陆允初下令强攻。第一批上战场的是归附不久的本地土司兵和朝廷派来的丶不听指挥的将士。他们冲入密林，很快就被毒瘴和联军的冷箭吞噬。苏朗看着自己麾下战士如此毫无价值地送死，找到陆允初：“将军！这是送死！朝廷根本不把我们当人！”

陆允初面无表情，冷声道：“朝廷原本就不把我们当人。”她心中盘算可以趁机引导，让这些备受压迫的士兵和农民，将怒火转向更高的目标。消耗的速度，或许可以更快，更彻底。她暗中授意细作，在幸存士兵中散播“朝廷欲借刀杀人，清除异己”的言论。

最终，楚军踩着层层叠叠的尸山，在毒瘴稍歇的间隙，由後续部队戴着简陋的湿布面罩，强行冲过了长桥。

瓦堡是附近一座山城，巷道狭窄，民居密布。敌军溃退入城後，裹挟百姓，负隅顽抗。

巷战爆发，异常残酷。敌兵躲在民居中冷箭，甚至将老弱妇孺推出来当盾牌。进攻的楚军士兵犹豫了，他们无法对百姓挥刀，进攻受挫，伤亡大增。

一名资历颇老的男将不忍，下令暂缓进攻，试图劝降，结果反而被敌军抓住机会反扑，损失惨重。

陆允初闻讯赶到前线，看着溃退下来的士兵，积压的怒火瞬间爆发。她指着那些从窗口丶门缝後面惊恐地看着他们的百姓，厉声斥责那名男将：“人夫之仁！你自以为心软，葬送的却是我大楚将士的性命！你想当圣人，就别来战场！斩立决！”

她旋即下令：“但凡有抵抗的房屋，一律焚毁！格杀勿论！”

命令被强制执行了下去，瓦堡陷入一片火海，惨叫震天。一些执行命令的男兵私下里咒骂她最毒妇人心，却被另一部分男兵打骂，让他们自己去送死。

楚沁的信不久後到了：“女子军初立，可凭一腔热血；然欲成大事，必依律法。人之初，趋利避害，当以军功爵制严明等级，以利驱之，以刑慑之！如此，将来女子封国，方能如层级井然。否则空谈姐妹情深，不过一盘散沙，顷刻即溃！”

“传令！”她的声音在帅帐中回荡，不带一丝感情，“即日起，女子军全面实行军功爵制！斩首丶夺旗丶先登丶破阵，皆按律论功！功勋卓着者，赏田宅丶钱帛丶仆役！位次高下，衣食住行，皆按等级，不得僭越！”

她开始不遗馀力地将女子军推向战场，以便积累经验，给予她们最危险，但一旦成功，军功也最显赫的任务。她承诺，女子军所得战利品，可双倍于男兵。同时，她公开鼓励：“姐妹们受苦多年，如今有了力量，何必委屈自己？看上的钱财，去拿！看上的美男，去抢！这世间规矩，该换一换了！”

在女子军驻地边缘，一座刺眼的绿楼被建立起来。里面关押的，是俘虏中容貌俊美的男性兵将，以及一些被抄家的贵族少年。

此举在女子军内部引发了巨大的波澜，许多女子感到极度不适，甚至恶心：“我们反抗压迫，为何自己却变成了压迫者？”

陆允初听闻後，召集衆人：“恶心？那你们告诉我，男人建造青楼，将我们姐妹如同牲畜般关进去凌辱时，他们可曾觉得恶心？如今，我们有了力量，有了功勋，让这些男人也尝尝这滋味，显示我们女人的威风，有何不可？你们反对？”她目光如刀，扫过台下，“反对者，就是心里还向着男人，觉得男人天生就该高高在上！既然如此，那就送去青楼，亲身体会一下什麽叫和男人一家亲！”

质疑声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压抑。

姑娘们只能更加拼命地训练，在战场上更加悍不畏死。因为只有军功，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欺辱，甚至可以去欺辱别人。男子那边，俘虏中稍有姿色的，就被当作战利品送入“绿楼”；女子这边，则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表现不佳，失去价值。

面对女子任务太少的质疑，陆允初只是冷笑：“如果谁想像那些消耗品一样死得快，大可以自己去，正好少了吃饭的嘴，省下粮食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