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电批,螺丝“嗡嗡嗡”的响,颗颗都没有拧紧,一批一批的待装産品被传送带传送下去,线上的进度卡在我这里。
産品迟迟没有转接给下一个员工,顶着一张红脸的班长走过来吼道:“这打的什麽玩意儿!会不会打!啊?打的什麽乱七八糟的东西!打的跟狗屎一样!”
所有人都盯着我看,我仍在埋头打螺丝,不管不顾的打螺丝。
我第一次上线打螺丝,打得烂是正常的事,挨骂也是正常的事,毕竟我第一次上线打螺丝。我承认我笨手笨脚的,可我并没有感到无地自容,我把语言攻击造成的不适感压下去,心里自我安慰道。
“王明!我问你她会不会打螺丝!”
线外吼我的红脸班长问他话,在一旁盯我手中操作的王明班长沉默了好久,红脸班长又吼道:“王明!我问你她会不会打螺丝!”
王明班长一脸难堪。
红脸班长再次吼道:“王明!我问你话!她到底会不会打螺丝!”
王明班长扭过头,不情不愿的说:“……会,会,她会打螺丝。”
红脸班长气冲冲的走了,王明班长接过我手里的电批,帮我赶进度,他说:“……没关系,这东西慢慢来,熟练了就好了。”
我的视线越过线外,看着烧录的区域中坐着四个姑娘,她们都在看着我,这时我才留意到——她们手中的工作轻松简单,大部分时间都在板凳上坐着,我曾经也是这样的。
我被她们盯的不自在,王明班长把电批给我,我继续埋头打螺丝。过了半个小时,另一个班长叫我去线外打螺柱去,把我调到首线外,让我坐在板凳上学习打螺柱。
刚来打螺柱时,对面坐着一个男同学,和我是同一个学校的,他倒是认识我,没等我介绍起自己,他就说:“我知道你。”
我:“你怎麽认识我的?”
男同学:“你和慧子认识,慧子是我们班的。”
我:“哦哦……”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六线的班组长走了过来,给我发了一个开工红包,我接到红包後,刚刚被骂的不适感全都消散,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收到红包了。
这一整日,我都在埋头打螺柱,没再像早上一样给任何人拖後腿。
第二日,我们六线的员工都被转到了夜班,我被夜班班长安排到了烧录区域,夜班班长让我在这片区域里贴mos管。我和四线的姑娘来到三线支援,和烧录员大姐,还有一位三线的女同学坐在一起。
不到半个小时,四线的姑娘被调走了,被安排去线上打螺丝。我贴了一会儿mos管,当坐在我旁边的烧录的大姐,发现我以前是烧录员的时候,她打算让我来烧录控制板。
我看着电脑,她一步一步教我,我点点头,仔细听着。我连声打着哈欠,把手上的操作全都仔仔细细的做完,十台装上控制板的机器被传送带运输下去,这十台的控制板是我烧录的。
没过一会儿,IPQC气冲冲的走过来吼道:“烧的什麽玩意儿!十台下去,十台机都没检测出烧录软件!没有一台能过测试部!能不能干!啊?能不能干!不能干换人!”
我被骂的一愣一愣的,擡头盯着被骂的烧录员大姐,烧录员大姐坐在高凳上烧录软件,对骂过来的话充耳不闻。IPQC骂完後就走了,我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烧录员大姐倒也没有怪我,反倒安慰我说:“不是你烧录的,是之前那个四线的姑娘烧的。刚刚拿下去的控制板都是她烧的。”
我傻了一下,我知道那就是我烧的控制板。我知道我的毛病,之前在三楼烧录的时候,测试部的人回回拿控制板回来给我,告诉我:“软件没烧进去。”
跑到四线支援的时候,四线的电脑被我烧坏了,工程师回回跑来修电脑,烧录治具插上,指示灯总是不亮。後来,金班长把我带了回去,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来到我面前,他对着电话气呼呼的说:“我们六线自己都还要烧录员呢!还给你?想的美!”
他挂了电话之後,对着我说:“走!我们回去烧控制板!”
我愧疚万分,我感觉我把四线的电脑烧烂了,金班长只是找了个借口把我带回去。这回害烧录员大姐挨骂,我在心中臭骂自己,骂自己以前为什麽总仗着长辈关照成长不起来,骂自己以前回回烧录失误,以前没人骂我,现在害人被骂,我已经感到无地自容。
明明这次我非常认真地烧录,为什麽?为什麽总是这样?以前我的脑中总是不受控的浮现许多事物,我没办法专心做一件事。
现在依然如此?不管我多专心做一件事,总是做得不如别人,我的身上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总是给别人带来麻烦。
烧录员大姐安慰着我,说:“没关系,接着烧,他骂就骂,骂了就走了。”
回想以前,师父总怕我烧错软件,或者漏烧,不敢把复杂的控制板交给我烧。我总是在长辈的庇护和包容下获得原谅,他们从不怪我。
我呆坐在凳子上,已经无助到可气,可气到疲惫,疲惫到无力。我一定要改,我活该被骂,是我做错了,我後悔了……我在心中唾弃自己无数遍,立誓再也不要粗心大意,我已经不知道该怎麽面对烧录大姐。
吃完饭回来之後,烧录员大姐回来跟我说:“是检测那边的问题,不是你没烧进去,刚刚是测试部的问题,他们电源没插稳,测不出软件。”
烧录大姐和贴mos管的同学白了IPQC好几眼。
烧录大姐:“又不是我们干的,他刚刚来骂的时候,就应该骂回去。”
同学:“对!又不是我们干的!来这里乱骂!刚刚就应该骂他!”
我盯着电脑,什麽也听不进去了。
後来,又过了两天,我坐在板凳上太闲,被二楼三线班长拉去打螺丝,班长还没教完我怎麽打,忽然一个白帽子的人,看起来官职挺大的人,忽然在线外看到我,说:“她一个烧录的叫她去贴mos管去,她烧录的!你叫烧录的来打螺丝?”
後续谈话渐渐模糊下去,我的大脑又进入呆滞状态中,我只知道後来班长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大妈过来。我看着这个大妈有些面熟,先前,这个大妈拿着扫帚在路过还在学习打螺丝的我时,一个在线上工作的女同学忽然吆喝着,让大妈来打螺丝,大妈说:“我不会打螺丝。”
刚上手不过五分钟,我就被换下来了。顶替我的人是一个大妈,是一个不会打螺丝的大妈。
我回到贴mos管的岗位上时,贴mos管的女同学笑着告诉我:“这个班长过来问大妈会贴mos管吗?大妈说会贴,还贴给班长看。班长打死不信,问她有证上岗吗?大妈说没有,可是她会贴mos管,贴给班长看,班长不信,打死也不信,硬是把她叫去打螺丝。”
我听到这儿的时候,我心发颤。我也没有证,我贴什麽mos管?况且,那个戴白帽子的人怎麽知道我原来在六线是干烧录的?我们之间素不相识。
我以为是我工作能力太差了,後来回想时,突然意识到,金班长曾经来过,他一来就看到我在烧录。後来他离开,他临走前也来看了我。
“……”我问了问贴mos管的同学,问她有没有上线打过螺丝,她说她在六线打过螺丝。我看着曾经烧录的同学也在线上打螺丝,大家都会,唯独我不会。
我跑去和班长求情,他大声吼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那个IPQC的考核通过了!她没通过!你IPQC都跟我说了!”
我人傻了,我的IPQC什麽时候给我考核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