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连绵的阴雨下了数日,将这片位于王朝疆域边缘的荒僻山野浸泡得泥泞不堪。
马玄罡——一个约四十岁左右,早已被龙虎山逐出门墙的散道——此刻正潜伏在一处湿漉漉的灌木丛后,任由冰凉的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浸透他早已湿透的肩背。
他此行,是为了接受一位同门师弟的失踪委托。
那个师弟姓张,与他虽非至交,却是山上少数几个不曾对他这“离经叛道”之徒报以白眼的人。
数月前,他下山捉妖历练,最后传回师门的讯息便指向这片需要他调查的极其偏远地带,随后便音讯全无。
师门碍于规矩与颜面,不便大张旗鼓搜寻一个“失踪”的弟子,这差事,最终落在了与师门若即若离、却又有些真本事在身的老马头上。
他在此地调查了许久。
眼前的村庄死寂得令人心悸,绝非正常的荒废。
屋舍大多坍塌,残垣断壁上爬满了枯黑的藤蔓,像是被抽干了生命力。
村中不见半点灯火,也无犬吠鸡鸣,甚至连夏夜应有的虫鸣都诡异地消失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腐烂泥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吸入肺中都带着一股粘稠的寒意。
他曾冒险进入几间尚存轮廓的屋舍,灶台冰冷,积尘厚重,仿佛村民是在某一刻突然集体蒸,只留下这片被遗忘的废墟,以及一种无处不在的、深入骨髓的邪祟感。
夜晚,是阴气最盛之时,也是马玄罡认为最可能现线索的时刻。
他屏息凝神,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磐石般潜伏在村庄外围的高地,正当他连日奔波、疲惫上涌,快要入睡时——
异变陡生!
村庄中心,那口早已干涸的古井旁,一片看似寻常的杂草丛突然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一股比村庄气息更浓郁、更精纯的阴冷尸气如同实质般从洞中涌出。
紧接着,一个身影率先钻出。
那人全身笼罩在一件宽大的黑色兜帽长袍中,面容隐藏在深深的阴影下,完全看不清样貌,只能从其略显佝偻的身形判断其存在。
他手中,握着一根样式古朴、泛着幽冷黄铜光泽的赶尸铃,铃身刻满了扭曲的符文。
而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出的,是十来个身形矮小、动作僵硬的身影。
马玄罡几乎要看傻了。
这些……就是所谓的“鬼仆”?它们的模样好生奇怪!
统一的青白色皮肤,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类似玉石般死寂的光泽。
身上都套着很不合身的靛蓝色官袍,款式古老,袍袖和下摆长得拖沓,将它们矮小的身体衬得更加怪异。
而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
它们下身竟然都套着长及大腿的白色丝袜,那死白的颜色与青白的肌肤形成刺眼对比,袜口紧紧勒在腿肉上,勾勒出纤细却僵直的腿部线条。
它们的脸上全都贴着一副映着奇怪图案的暗黄色图纸!
看不清表情
小妖孽们安静地站立着,微微低着头,十来个左右,如同没有灵魂的人偶。空洞的眼窝里是一片纯粹的漆黑,深不见底。
而那黑兜帽主人的身后,还紧跟着一名鬼仆,看样子像是个小女孩?。
她似乎比其他鬼仆更“精致”一些,官袍虽同样宽大,黑色的秀上戴着一顶别致的小帽子,但依稀能看出其下娇小的骨架,青白的小脸轮廓也更为秀气,只是那双纯黑眼窝同样空洞无神,亦步亦趋地紧贴着黑兜帽人。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马道士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带着极度的不理解的心情继续观察。
官袍?
白丝袜?
幼童体型的僵尸?
这种诡异荒诞的组合,完完全全出了他对尸傀、邪祟的认知范畴。
那黑兜帽人炼制这些“鬼仆”目的何在?
仅仅是为了驱使他们劳作?
还是……有更邪恶的用途?
他死死盯着那群安静的鬼仆,眼前的场景似乎比做梦还离奇,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带来刺骨的冰凉,却远不及他此刻心中升起的寒意。
冰冷的雨水顺着马玄罡的额角滑下,渗入衣领,带来一阵阵寒颤,却远不及他内心挣扎的万分之一。
他死死盯着下方那群在惨淡月光下静立不动的诡异身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一股前所未有的极度迷茫和犹豫如同沼泽般将他吞噬。
要不要动手?
这个念头在脑中疯狂盘旋,带来的却是更深的寒意。
如果在这里动手……
他快评估着敌我实力。
那黑兜帽人气息幽深难测,手中那黄铜赶尸铃绝非凡物,显然是操控核心。
而那群鬼仆,数量足有十来个,虽个体气息不算顶强,但她们那青白肤色和空洞眼窝中透出的死寂,以及身上散出的同源尸气,预示着她们绝非普通行尸,很可能具备某种协同作战的能力,甚至……拥有那令人头疼的恢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