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的冬,比城里早半个月。清晨霜把小练场裹成一层细白,鞋底踩上去,轻脆一声咯吱。
叶澈十七岁了。
个子拔高,神色清淡,眉目里的沉静未改。
左脚踝旧伤早在丹台温养下痊愈,仅留浅白细痕。
境界却没有他入书院时经验,辟窍期中期。
从十五岁破入二境初期算起,他足足用了两年才挪到中期;同批入院者不少人已摸到神桥门槛。
丹台数位丹师来看过,却又摇头离开,评语很直白灵识浑厚,起步迟缓。
二境当调度灵识如使臂指,他却像扛着海水学游泳,不是不能,而是灵识沉重。
他也说不出缘由,只知道每一次运转都比旁人多一层阻力。
入学测试时的天才终究还是没有绽放开来,但书院不缺天才,最醒目的,是望月剑阁大弟子苏暮雪,也是叶澈的师姐。
她从小被月无垢收养,一直随师父修炼,如今已与书院年轻一辈拉开了不少距离。
她所到之处,书院弟子都会恭恭敬敬的喊声“大师姐”。
她还会温温柔柔地应上一声。
她的美丽并不锋利,是那种越看越顺眼的温润,眉眼清澈,神情从容,眼尾常带着温和的笑,言语不疾不徐,像怕把人吓着。
而月无垢则不一样,像一道清冷定线。
她鲜少露面,每月只开两课一堂讲剑理,一堂教修行。
她一落座,细碎声响便自止。
她太美,也太冷,冷得能把喧哗压下去。
十二岁那年,测试过后半月,叶澈第一次上她的课。
剑阁内练场拉一条极细白线,阵纹刻在四周,把无形压力压到线内。
白线从这头拖到那头,直如尺量。
月无垢素衣立在尽头,乌低挽,簪饰极简。
近看挑不出瑕疵,远看叫人心悸生静。
“沿线,行步。”她开口清冷,带一丝低磁,“不得越出白线。”
苏暮雪先示范。她步子极轻,线不偏分毫。轮到叶澈,他第一脚踏得准,第二脚下去,线偏了半指。
月无垢淡淡看他“你在抢。”
叶澈吸气“弟子知错。”
“不是错,”她收回目光,“是心还没站住,退后,从头再来。”
那堂课,他来回走了三十遍。暮色压下,白线在脚下愈踩愈清。散课时,月无垢只留一句“平日多练几步。”
收课,苏暮雪把披风搭到他肩“冷不冷?”
叶澈摇头。她笑“嘴上说不冷,手心都是汗。回去吃点东西,别空着练。”
十五岁春,玄法阁做小考,题目是定息开窍。
同批里当场有三人贯通窍位,像夜里点了三盏小灯。
叶澈按部就班,呼吸沉稳,却像顶在一道看不见的门上,推不开,也退不回。
有人低声笑“又是他,稳得跟块石头。”
苏暮雪倚着廊柱,看他收功,递来水盏“卡在『求快』和『怕慢』之间了。”
叶澈苦笑“像被一只手按住。”
“别急。”她的声音温温的,“你比他们多了一件事,先学会不退。等那口气自己落下去,再抬。”
那一晚,他没有继续冲击。他沿着白线走到头,又走回来。练场灯火昏黄,影子被拉得很长。
十六岁夏,书院安排外出采药。
苏暮雪领队,叶澈随行。
半山腰闷得很,竹林燥响。
有人想抄小道,苏暮雪看了一眼地势,只说了个“绕”,便再没人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