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个乐队风格偏软,小五的速弹本领毫无用武之地,和队友想法也总有出入。稍经风雨,这样的乐队就解散了。
现在这个新乐队,是小五自己最喜欢的,每个成员都是狂热的重金属乐迷。除了小五头发漂断,别人清一色的金黄色长发,沙和尚一样戴骷髅头项链。主唱嗓子特别好,打口带里边“黑嗓”“死嗓”的声音,他听一听就能唱得出来。
“前些天还听说你们演出呢,”曲君奇道,“怎麽突然解散了?”
小五狠狠抹一把眼睛:“没什麽原因,大家都累了。”
曲君默默不响,小五说:“我们乐队……也有三年了。歌迷,一共就这麽些,不会再多,唱片也没有发。”
“重金属嘛,”曲君说,“冷门一点。”
小五说:“上次在丽丽酒吧演出,一共才来了二十个人。他们都说,三年混成这样,应该关张了。”
“对不起,”曲君道,“我现在很少去酒吧了,不然应该去看你们的。”
小五破涕为笑:“才不关你的事。”
曲君见他开朗了一点,微微笑道:“那怎麽办?”
“曲君哥,”小五说道,“其实要只有我一个人,我怎麽样都行。不赚钱也行,我可以不吃饭的。”
“别说傻话,”曲君道,“书上写了,不吃饭两星期就死了。”
小五勉强笑了一下,又说:“但是他们讲,一直这麽做下去,实在没有意义。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少,最後没有人了。三年都没有起色,就是天意。”
“你是怎麽想的?”曲君问。
“我不知道,”小五眨眨眼睛,“其实我真的觉得,不赚钱不吃饭都无所谓。但是看以前的朋友,全都工作挣钱了,我就很害怕。”
“怕别人过得好?”曲君调笑。
“才不是!”小五大声说,“别人挣钱,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怕的是,只有我一个人没钱挣。”
“怕被别人落在後面了,是吧。”曲君说。
小五想了想:“我觉得自己没有价值。”
“那就没办法了,”曲君说,“如果只是乐队缺钱,我还可以找人宣传,可以给你们写歌。”
小五苦笑道:“我们不能再让你帮忙了。”
“没事儿。”曲君说。
“有事的,”小五说道,“你帮我们做这个,做那个,都不是凭我们自己本事得来的东西。”
轮到曲君叹了一口气,小五说:“你对我们越好,我越觉得对不起你。”
小五从床上站起来,打开房门,点了一根烟。本来他省吃俭用,是不怎麽抽烟的。最近居然随身带烟,更像是下定决心要离开了。
曲君说:“你打算去哪儿打工?天津?”
小五老家在天津,如果要找工作,回家乡最合算。但他说:“不去,不想回家。”
“不想回家见人。”曲君说。
小五“嗯”一声:“本来想去广东,又觉得,广东离这儿太远了,舍不得。去上海吧。”
“差不多远吧,”曲君笑道,“火车几十小时的地方,哪里都差不远。”
“我不想离开北京。”小五说。
曲君不响,小五的眼泪本来止住了,突然又一连串掉下来。他把烟按灭了,趴在外边走廊的栏杆上:“曲君哥,我觉得不公平。是不是无权无势,喜欢冷门音乐,就一辈子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不要说那麽满,”曲君安慰道,“万一有转机呢。”
“不会有了,”小五说,“我尽力了。”
曲君说:“要麽来我的琴行,教吉他,给你开工资,可以的吧。”
“那样还是靠你,”小五叫道,“哪有人学吉他啊!一年有一个吗!”
琴行生意的确惨淡,骗不了人。曲君又叹一声,问道:“等你去了上海,还要组乐队吧?”
“不组了,”小五仍然说,“我尽力了。再过三天……四天吧,我就走。”
曲君不响。小五说:“对不起,曲君哥。我为什麽要和你发脾气?”
“我没生气,”曲君说,“过来。”
小五走回屋里,曲君从包里拿出一叠零钱,点了三分之二,塞给小五。小五惊愕道:“给我干嘛!”
“路费够不够?”曲君说,“不够你再说。”
“我不能要。”小五背着手。
“到了上海住下,你就给我打电话,”曲君又说,“地址也要告诉我,知道吧。”
小五说:“知道了。”还是不肯接钱。曲君拗不过他,说:“这个是做‘闯关’的报酬。”
小五犹犹豫豫,捏过那叠零钱。
曲君道:“我这次来艺术村,带了个小贝斯手来闯关。既然你这几天没有走,就还是照常,好麽。”
小五终于把钱塞进口袋,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