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北京的乐队而言,找演出场地其实是一桩大难题。即使歌曲传唱广,摇滚乐在此地仍然是敏感话题。正儿八经的大演出,要经文化部和市文化局批准,绝难上场。即使得到演出机会,也不允许在报纸上登广告,只能由乐迷口口相传。
没有知名度的小乐队,只能在酒吧丶俱乐部和小迪厅演奏。场地有限,档期抢手,有些乐队几月也上不了一次台。
但卫真不是真正的新人,有昆虫乐队珠玉在前,人脉也广,场地简直排着队请他。
“这麽快!”高云说,“这次演什麽?”
“我们有一个小时,相当于小型演唱会了,”卫真说道,“校庆的三首练得都还挺不错,再练两首咱们自己的新歌,让那个佚名闭嘴,然後……”
大家心里都有一个答案——《青龙》。
《青龙》风格偏金属,是昆虫乐队技术上最难的一首,也是鼓手唯一要用到双踩的曲子。
要是能顺利演完这首,再也不会有人质疑新乐队的能力。
但是《青龙》不仅速度快,演奏也很复杂。贝斯和吉他都要用到大量点弦技巧。
所谓点弦,是在左手按弦的同时,馀下几指和右手交替击勾弦,达到快速弹奏的效果。
点弦对手指的灵活和准头都有要求,短时间很难练得好。如果他们选了这首歌,演出却演砸了,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纠结了好半晌,卫真还是问:“贺雪朝,你弹得来《青龙》吧?”
“啊?”贺雪朝一愣,“可以的。”
“高云?”卫真又说。
“可以是可以,”高云试探道,“但我双踩坏了。等我买个新的,下次再唱这首吧?”
“什麽时候坏的?”卫真狐疑道,“昨天不还好好儿的吗。”
“今天卡住了,”高云说,“不信一会儿拿给你看。”
“现在拿来,”卫真说,“万一我会修呢?”
高云为难道:“一会吧?”
卫真提高声音:“现在。”
高云拗不过他,只好把自己双踩拿来。
原本底鼓只有一个踏板,连接鼓槌,单右脚可以踩动。双踩多一个踏板,双脚都能控制鼓槌,就能敲得更快。
两个踏板用一根横杠连接,高云一边朝他们走来,一边使劲掰那横杠,掰得咔咔响。
卫真叫道:“你干什麽呢!”把双踩抢过来,试着踩了几下,完好无缺。
“这不是没事麽,干嘛骗人。”卫真道。
“可能刚刚掰好了。”高云讪讪道。
傅莲时心里清楚,双踩本来就没问题。高云是想把它掰坏了,结果质量太好,没能掰动。
高云与贺雪朝能被选入“东风”,都是因为技巧高超。不说《青龙》,再难一点的炫技歌曲,他们都能演得来。
唯一弹不了的人是傅莲时自己。高云怕他尴尬,又怕卫真怪罪,才说了这麽一个谎。
“要不就选《青龙》好了,”傅莲时下决心道,“我回去好好练。”
“不行,”卫真斩钉截铁,“要是演坏了,他们骂得更难听。”
“我先练来试试呢。”傅莲时说。
“本来就只有半个月,”卫真道,“还有新歌要排练,哪有那麽多时间。”
傅莲时虽有点不甘心,但也知道卫真说得对。没有老师,他学贝斯的进度太慢了。
而且他单靠自己摸索,容易走弯路,养成一些演奏的坏习惯。贺雪朝偶尔能提点他两句,但贝斯与吉他不完全一样,也没办法面面俱到教他。
大家简单拟定节目表,拿了谱子,宣布散会。傅莲时因为拖了大家後腿,留下来多练一小时。等高云和贺雪朝都走得没影了,他才告辞出门。
琴行门口报纸箱,今天插了一封信。不是寻常的牛皮纸信封,而是蓝白相间,贴了挂号信的条子。
傅莲时心生好奇,靠近了再看。信封正面三种语言,一种英文,一种中文,一种打口带上才比较常见的日文,写明收发地址。中间描粗写了:
昆虫乐队(收)
这是一封来自日本的国际信!傅莲时一把将它抽出来,跑进琴行,叫道:“卫真哥!”
“还有什麽事?”卫真说。
傅莲时把信交给他:“这是国外来的呢!”
曲君凑热闹道:“坏了,日本人写来骂你的。”
卫真说:“你又看不懂日文。”
“八,”曲君点着地址上一个八字,“八嘎,这是日本骂人话,听日文歌学的。”
卫真白他一眼,撕开信封。三人赶快展开信纸,看里边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