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一口将杯里热茶饮尽,跟着李长风又去後面的隔离区转了下。
没什麽特别的。
隔离区是栋四层小楼,采用回廊式设计,每层都有玻璃幕墙围着,能清晰看到里面的隔离舱。
和幸福城的款式差别不大,只是多了机械臂在通道里穿梭,送饭丶消毒全自动化。
“这些隔离舱由中央系统统一管控,检查官只需要看屏幕上的数据就行。”
李长风指着墙面上的监控屏,上面滚动着每个隔离舱的实时状态:心率丶体温丶能量波动值。
“你们单日最大承载量能到多少?”
“五万。”李长风答得干脆,“去年橙红区黑灾爆发时,这栋楼塞了六千人,照样运转得过来。”
五万
程野倒吸一口凉气。
李长风说的没错,薪火庇护城这套模式确实是为了体量而考虑的。
幸福城南北检查站加起来,每天各自处理三千人就得让检查官忙活一天时间,真要顶到这个数值,怕是得把所有能动弹的人都拉来当临时工。
而要是真这麽干了,混入概率暴涨几十倍丶几百倍都有可能。
毕竟人力总有疏忽,没有机器筛第一遍,根本扛不住。
参观到後半程,在李长风的带领下,两人顺着隔离区的旋转楼梯上到顶楼天台。
这里正对着城市核心方向,视野开阔得惊人,沿边摆着一排褪色的金属椅,想来平时不少检查站的工作人员会来这儿透气解闷。
两人并排坐下。
程野摸出防务通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中,已经是夜里两点。
看来今晚得是个不眠之夜了。
不过有一说一,吹着薪火庇护城的夜风,望着远处灯火如织的街景。
程野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当下的心情。
舒坦!
尽管他不是个恋旧的人,在幸福城摸爬滚打三个月,已经喜欢上了废土的刺激。
但能“回”一次安稳现代,心中的那点渴望,还是得到了极大满足。
“喏。”
李长风从口袋里摸出包皱巴巴的烟,递了一支过来,程野这次没有拒绝,捏在指间转了转。
见他这模样,李长风自顾自的点上一支,火光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我父母都是基层人员,一个在焚化场擡尸体,另一个在社区医院当护工,勉强算半个医生。”
他望着远处薪轨山的灯光,声音忽然轻了下来,“他们从我出生就砸锅卖铁培养我,把攒了一辈子的贡献积分全花在检查官适配训练上,我这才勉强考上检查官,分到到了最边缘的E13区。”
程野没说话,静静听着。
“从我21岁到现在,整整爬了十年才调到B4区,每天不是在检查站盯屏幕,就是在巡逻路上,别说是其他省份,就连城市外我出去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他自嘲地笑了笑,弹掉烟灰,“有时候挺羡慕你们的,能在荒野里跑,能见到不一样的庇护城,每天都有新故事。”
“另外一些时候呢?”
“挺庆幸的。”李长风答得坦荡,“比如收到幸福城被母源入侵的消息时,就觉得能安稳站在这楼顶上抽烟,已经是天大的福气。”
两人之间既无利益纠葛,也无立场冲突,没有任何必要说假话。
程野笑了声,幸福城的人羡慕薪火的安稳,薪火的人羡慕幸福城的自由,可真让双方换一换,未必就能活得比现在好。
“那你父母现在?”
“都死了。”李长风抿了抿嘴唇,“我当上检查官第二天,我爸就累倒了,是积劳成的绝症,没撑过一个月。最後是我亲手把他擡进焚化炉的,就是他守了半辈子的那个炉子,烧得特别旺。”
“我妈走得更惨,她就是个社区护工,总爱管闲事,谁家有个头疼脑热都跑过去看看,结果被感染体抓伤了胳膊,回来时还笑着说没事,第二天就开始发热,我眼睁睁看着她眼睛变红,情绪开始焦躁。”
“当时没药可治,规定也不允许留活口,最後是我端的枪,一枪爆头,省得她遭罪变成怪物。”
“节哀。”
程野顿了顿,最终只能从嘴唇里挤出来两个字。
“没事,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