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剑术是神剑灵所授,绝无失手的可能,
但那一剑也确实是无心之失。
“妖魔重利益,你不杀我,可能是我对你而言有利可图,图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我不想跟你玩这种无聊的她逃他追的话本戏码。”
师门没了,师父没了,同门生死不知,这每一件对她来说都是沉重的一击,绝无可能跟杀人凶手和平相处。
裴寂竹没有解释,也不善解释,他想,如果泠烟在的话一定会相信他的。
他并不想图她什么,也没想过跟她玩什么戏码,人间千年,他已经看够了,现在只想留在她身边,跟以前一样,赏雪喝茶。
心中千万句话,说出口的却是一句:“我没有。”
喻轻离没有说话,跟着他往外走,这里草木茂盛,不像沧澜暗渊四处灰败,透露着令人感到恶心的妖魔之气,回去的路程格外远,远到让她脑子里想了很多事情。
裴寂竹这么执着泠烟很大可能是因为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只有她在身边,他依赖她,信任她,外界危险,只有她身边是安全的,所以他把依赖当成了爱。
在喻轻离看来,爱是一种很深奥的东西,她自幼在天目山长大,据师父所说父母因为她是女儿,所以将她放在木盆里顺水而流,正好被他捡到,襁褓里有一块刻着‘喻’的玉佩。
轻离轻离,轻别离,不为任何别离而伤心。
师父没有教她什么是爱,但是师姐以前告诉过她,爱一个人就是想一直陪在他身边,无论遇到什么都要在一起,他如果不喜欢自己的话就会很伤心,可除此之外呢?没有了。
更何况裴寂竹是妖魔,妖魔也会产生爱吗?
在即将离开松林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裴寂竹,你为什么不让我离开沧澜暗渊?”
裴寂竹站住,靛蓝色的长衫衣角轻轻晃动,风吹响树叶,也将他的回答带进她的耳朵里。
“我想你能陪着我。”
她在沧澜暗渊住的地方很好,看不见一丝魔气,也很少能看见妖魔,除了经常进出送饭打扫卫生的妖女除外,她是一只兔子精,修炼百年才得以化作人形,裴寂竹让她来这里就是特意照料她的饮食起居。
“姑娘,主人让我给姑娘带来了一样东西。”
她现在住的地方原本是裴寂竹的寝殿,自从她来了之后他就宿在书房,兔子精呈上来一块碎裂的镜子。
喻轻离看着那块镜子,是同世镜,战神给黑蛟乘月的,后来到了泠烟手上。
她只看了一眼,没有伸手去拿,继续坐在桌前看书,“我不要。”
兔子精依旧保持着那份恭敬,“主人说这是姑娘的东西,它救了姑娘一命,现在物归原主。”
她翻书的手一顿,就她一命?莫非她没死是这块镜子的功劳?
这可是战神的东西,不是不可能。
“那你放这儿吧。”
兔子精把镜子搁在桌面上就离开了。
喻轻离拿起镜子细细端详着,看起来跟普通的掌镜没什么区别,无非是花纹繁杂了些。
碎裂的镜子里倒映着她的过往,在天目山的数十年。
回想起裴寂竹一剑刺向自己的情形,似乎是有些不对,凭她的本事,那一剑是可以躲过去的,不仅仅可以躲,甚至还有可能反杀,说不定现在死的就是他了,可当时自己的身体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全身上下像是被细密的丝线缠绕的密不透风。
她原以为是裴寂竹的龌龊手段,可当那剑真的刺进她的身体的时候他脸上的震惊不似作假,莫非真不是他所为?
她摇了摇头,即便如此,师父总是死在他手里的。
沧澜暗渊跟人间同时,此刻星空闪耀,她站在窗前,仰头看着天空,竟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在暮灵雪山的那一夜。
星星是一样的,但看星星的人已经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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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寂竹回来后就一直待在书房里翻阅卷宗,溯影坐在桌子前,说道:“喻轻离就不是泠烟,你这又是何必呢?要我说啊,干脆直接把她带去酆都城,看看她那好师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省的她日日咒你不得好死了。”
是的,没错,自从喻轻离醒了之后每日都要烧一张符纸,符纸上写着‘裴寂竹不得善终’几个大字,然后随着灰飘散。
裴寂竹唇角勾起,说道:“她乐意就随她去。”
“万一她真把你咒死了怎么办?”溯影翻了个白眼。
“要是靠咒就能把我咒死那我怕是已经死了几百回了。”
裴寂竹说的轻松,但也确实如此,世上憎恶邪魔之人众多,每天嘴上不饶魔,要是真的能被咒死那也不需要捉妖师和修士了,但不相干的人便也罢了,若是心中之人也这般,只怕是不好受。
“酆都城不能让她去。”裴寂竹又找了一本书,翻看了几页没有看到想要的果断放在一边。
溯影不明白,“他能够轻而易举地逃到酆都城避难显然是跟酆都城主交情不浅,若是让她去,肯定很快就能抓到那死老头,再说了,你总不能把她一直关在这里吧?”
“为什么不能?”裴寂竹忽然抬头看着他,“只要我想,为什么不能?”
溯影:“……”
真是疯了。
他没话说了,现在的他不像以前那么好打商量了。
烛火闪烁,浅淡的黄色光影打在他的脸上,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不少,兔子精回来的时候溯影已经离开了,他问:“东西送去了吗?”
“送去了,”兔子精如实相告:“起初喻姑娘不想要,但我将主人的话转达后喻姑娘便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