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宋雁归便只好独自一人赴金风细雨楼了。
她走得不慢,却也实在不算快。并非她有意拖延,只是体内生意自如催,苍山雾霭,鸟鸣啾啾。
翠鸟停高枝,凤凰栖梧桐。
那些冬日里窝藏不出的山禽林兽,竟都丝毫不怕生地在她经过时探头探脑,胆大的甚至飞停在她肩上不去。
杨无邪一早得了消息,自红楼出来满脸笑意迎接时,见到的恰好是青衣人大战松鼠和翠鸟的一幕。
狼*狈不已的宋雁归正缠斗无果,只得把包袱护在胸前,见杨无邪出现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这位兄台、大哥!救命啊!!!”一边大喊一边径直朝他奔了过来。
一向运筹帷幄镇定自若的金风细雨楼杨大总管,眼睁睁看着她身后那些于地面空中乱蹿的小兽飞禽追着她往自己身上扑,嘴角的笑意一时凝固。
……
“公子。人带到了。”杨无邪躬身道,只细听声音颇有几分气虚。
“怎么去了这么久?”
久等人不至的苏梦枕放下手中书,那是《武经七书》中的一卷《尉缭子》,微微抬眸,恰看到不知为何黑着张脸的自家军师,他的左脸颊上多了两道细细的抓痕,因脸色白净显得格外扎眼。
看起来似乎是伤于无甚攻击力的山鸟。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青衣女子,她正一脸心虚地望天,袖口有榛子壳骨碌碌滚落在地上,那是山林松鼠的心头好。
苏梦枕:“……”很难想象刚才到底生了什么。
然后她回头,朝苏梦枕笑,肆意的、轻盈的笑。拱手作揖,施以一礼,声音如天泉山的泉水,如珠似玉:
“苏楼主好。”
她微微弯腰,露出头顶的里斜斜插着的几根翠鸟羽毛,随着她前倾的动作,晃晃悠悠飘落到地上。
她也知自己一身狼狈看起来大概着实有些不雅,她挠了挠头,又在眼角余光看到侧铜镜里自己糟糕的模样时,忍不住哈哈大笑。
杨无邪扶额叹气,朝苏梦枕无奈地摇了摇头。琢磨了半天,把她做的事也摸了个透,见到真人,还是难免觉得有些难以招架。
杨无邪忍不住有些担心,宋雁归的性格这般炽热跳脱,有朝一日若真要合作,该如何应对比较妥当?
苏梦枕却难得没想那么多,只是听着她的笑声,就叫他觉得活着是一件好到不能再好的事。
她止笑,随手捋了捋头顶翘乱的,清了清嗓子致歉:“失礼了。”
“宋雁归,特来拜会金风细雨楼,有事相商。”
她的来意在苏梦枕和杨无邪的意料之中。不过苏梦枕一开始倒是没有想到,她就是当日在城外与他一同救下那些江南流民的女子。她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今日一见,气色好了许多,不似那日般看起来沉疴难愈。
他苍白清隽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沉静淡然的语调常常让人忘了他是一个身中数十种奇毒的病人,反倒像个吟风弄月的文人。
但只要他一开口,他身为一方枭雄的气势便绝不致让人忽略。他问:
“今日要与我金风细雨楼议事的,是迷天盟代盟主宋雁归,还是在雁门关斩朱勔、袭金主的宋雁归?”
“有什么区别吗?”她挠头问道。王怜花之前好像也问了她类似的问题。
“自然有。”苏梦枕道:“如果是后者,金风细雨楼对你的要求无有不应;但若是前者,我恐怕未必能应承你。”
苏梦枕欣赏眼前这个人,不代表他决意要与迷天盟合作。
关七对迷天盟的影响太大,他的光芒几乎笼罩了整个迷天盟,却也掩盖遮蔽了其他人,关七就是真正的迷天盟。只要他清醒地活着,就没有人敢小觑迷天盟。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金风细雨楼和迷天盟是有些相似的,他苏梦枕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金风细雨楼。
但又不完全一样。
没有了苏梦枕的金风细雨楼即便沉寂,也能在下一个楼主的带领下正常运转,四楼各司其职;但没有了关七的迷天盟,就是一盘散沙。即使近日来有所改变,也绝非一日之功。
事实上在几个月以前,苏梦枕的想法和雷损不谋而合。势力赶迷天盟对于金风细雨楼而言不过是时间问题,到了那时,联合六分半堂吞并迷天盟,随后再与六分半堂斗上一斗,这是他与杨无邪一同制定并稳步践行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