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惊雷般炸响在阿宁耳畔!阿宁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周头!王浩也皱紧了眉头,破碎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困惑。
“故事……”老周头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自嘲,“是假的。”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天空:“青冥仙尊,一剑斩落九天雷?假的。”
又指向大地:“蚀心魔君,引动九幽浊海?假的。”
最后指向自己:“炼体士引动清气入体,一步登天?也是假的。”
他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毫不留情地剖开了那层由他亲手编织的、瑰丽奇幻的帷幕,露出了底下赤裸裸、灰扑扑的现实。
听众中响起几声压抑的叹息,麻木的脸上似乎更加灰暗了。“酒糟鼻”汉子也愣住了,似乎没料到老周头会如此干脆地承认。
阿宁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委屈和失落涌上心头,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死死咬着嘴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那些他为之激动、为之向往的英雄事迹……都是假的?
然而,老周头浑浊的目光却依旧平静地看着他,那目光深处,仿佛燃烧着一簇微弱却永不熄灭的火苗。他按在阿宁肩头的手,传递过来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力量。
“可是……”老周头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斩钉截铁的铿锵!如同在浑浊的尘世中投下的一块金石!
“……故事里的道理,是真的!”
他的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听众,最终定格在阿宁那双蓄满泪水、充满困惑和不甘的眼睛里:
“心性坚韧,百折不挠,方能于绝境中寻得一丝生机——是真的!”
“善恶有报,天道轮回,行善积德,作恶自毙——是真的!”
“匹夫一怒,亦可血溅五步;蝼蚁之志,亦能撼动山岳——是真的!”
“心存敬畏,知天高地厚;心存善念,渡人渡己——是真的!”
老周头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昂,一句比一句沉重!那沙哑的声线此刻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如同洪钟大吕,在落尘镇这压抑的午后轰然回荡!每一个“是真的”,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听众麻木的心坎上,也砸在阿宁翻腾的思绪里!
他枯瘦的手指用力点着自己的心口:“这些道理,不在天上,不在地下!就在这儿!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在咱们这喘着气、吃着土、挣扎着活着的每一天里!”
“故事是假的,是老头子我编的,是哄大家做个梦,暂时忘了这苦日子!”老周头的声音重新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和悲悯,“可故事里藏的这点做人的道理、这点活着的念想……它真不真?”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酒糟鼻”汉子那张因惊愕而显得有些茫然的脸,扫过那些重新抬起头的、眼神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复苏的听众,最终,深深地望进阿宁那双渐渐清亮起来的眼睛里。
“你说呢?”他轻声问阿宁,更像是问在场的每一个人,问这方被浊气笼罩的天地。
老槐树下,一片死寂。
只有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打着旋儿,出沙沙的轻响。
“酒糟鼻”汉子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什么,但看着老周头那双平静却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看着周围那些沉默却似乎被某种东西触动的面孔,最终只是悻悻地哼了一声,拎着他的酒囊,摇摇晃晃地走开了,背影显得有些狼狈。
围坐的听众沉默着,没有人说话。但那种死气沉沉的麻木感,似乎被老周头最后那番话撕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有人默默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离开时,脚步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一点点。
阿宁呆呆地站在原地,肩膀还被老周头枯瘦的手按着。心头的怒火和委屈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复杂的情绪。那些飞天遁地的神通是假的,但故事里那些英雄面对强敌不屈的意志、坚守本心的执着、善恶分明的选择……它们所承载的力量,却如同沉甸甸的种子,落进了他心田最深处。
老周头缓缓收回了按在阿宁肩头的手,佝偻着腰,默默地开始收拾他那张破木桌和油灯。动作缓慢而稳定,仿佛刚才那番震动人心的话语从未生过。
阿宁看着老人清瘦沉默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掌。裤袋深处,那块琉璃碎片安静地贴着皮肤,冰冷依旧。
故事是假的。
道理是真的。
力量……也许并不只在九天之上,更在于这浊气弥漫的烟尘之下,一颗不肯屈服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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