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看着儿子挺拔的侧影,轻声道,“我的咤儿……长大了。”
哪咤张了张嘴,最终却什麽也没能说出口,只是擡起手,轻轻覆在母亲搭在他肩头的手背上,紧紧握住。
那手掌温热,却带着岁月磨砺的粗糙。
与应悄悄退到一旁,目光再次落在那幅泛黄的孩童小像上。
画中那无忧无虑的笑脸,与此刻半跪在母亲身前,沉默隐忍的背影,在光影中渐渐重叠,又无声割裂。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红色脐带,在这里打了一个死结,试图将破碎的过去与挣扎的现在笨拙地缝合。
若没有天命,没有剔骨的痛,本该如此。
“娘,你的病……”
殷素知笑着摇头,拍了拍他的手背:“老毛病了,不碍事。”
她轻轻抽出手,转向与应,拿起那件鹅黄裙子,“来,试试这件衣裳,看看合不合身。”
与应刚要开口,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殷素知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手指攥住桌布边缘。
“老丶老爷……”门外传来侍女惊慌失措的声音。
与应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哪咤猛地一把拉到了身後,将她严严实实地笼在安全的阴影之下。
院门被推开,与应从哪咤肩膀的缝隙间望去,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逆着晨光矗立在门口。
金甲未卸,腰悬佩剑,面容冷峻如万年寒铁,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铁血气息。
李靖。
殷素知勉强站起身,颤声道:“老爷……”
李靖目光扫过屋内,在哪咤身上停留一瞬,随即移向被哪咤护在身後的与应:“这位是?”
“乾元山弟子。”哪咤的声音比他身上的金甲更冷,“与应。”
与应感觉到哪咤握着她手腕的手指冰凉一片,她悄悄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用力握紧,试图传递一丝暖意。
李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殷素知手中那件柔和的鹅黄衣裙上:“在做衣服?”
殷素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干涩:“是……是给咤儿师妹的一点见面礼……”
“今日……”李靖开口,又突兀地停住,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只是生硬地吐出几个字,“我还有军务。”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哪咤仍然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与应感觉到他手腕的冰凉没有丝毫回暖,她只能更用力地捏了捏他的手指。
殷素知的手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搭在儿子紧绷的肩上:“咤儿……”
“我去试衣服。”与应立刻抱起那件鹅黄裙子,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进光线昏暗的里屋。
里屋的陈设更为简单朴素,一张床榻,一个衣柜,窗台上几盆小小的多肉植物在晨光中透着生机。
与应抚摸着裙子上的针脚,每一处都细密整齐,倾注了无尽的心血。
外间传来低低的说话声。与应屏住呼吸,听见殷素知温柔的声音响起:“与应……是个好姑娘。”
没有回应,只有布料细微的摩擦声。
“她很在乎你,那条发带……用了不少心思吧?那料子……可不好得。”
这一次,隔着薄薄的帘子,与应清晰地听见了哪咤那一声极轻极轻的“嗯。”
殷素知的声音带着笑意:“下次带她去看桃花吧,陈塘关的桃花……快开了。开得可好了。”
与应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柔软的裙料,她几乎能想象出哪咤此刻的表情。
一定是猛地别过脸去,耳根通红,却将“桃花”这两个字,连同母亲话语里的温柔,默默刻进心底。
当她换好衣服走出来时,哪咤正背对着她,站在敞开的窗边,目光沉沉地望着院中那棵老槐树。
晨光穿过繁茂的枝叶,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流动的光影,明暗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