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66章像那个她永远错过的李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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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开始模糊,江南水乡黛瓦白墙的景致在雨中扭曲晕染。
“娘子,你看!那边有卖糖人的!”
与应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视野却一片混沌,她努力想看清,想回应,唇瓣翕动,却发不出丝毫声响。
“娘……子?”
小哪咤感觉背着他的身体骤然一软,他惊慌地抱紧她的脖颈,却仍无法阻止那倾倒之势,与应倒在湿冷的青石板路上,意识沉入无边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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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几时,与应在烟火气的暖意中悠悠转醒。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却洁净的木板床上,身上覆着棉被,湿透的衣衫已被换下,穿着身略显宽大的粗布衣。肩头伤口被重新包扎,敷着清凉草药,身体依旧虚软,但那蚀骨的麻痹与眩晕已减轻许多。
她转动眼珠,打量四周,一间农家屋舍,泥墙木梁,陈设简朴,却收拾得齐整。
“姑娘,醒啦?”
与应循声望去,一位老婆婆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进来:“可算醒了!真是菩萨保佑!老头子去山里采药,在镇外野竹林边上瞧见你晕在雨地里,身边还守着个哭得快背过气的小人儿,可怜见的……就把你们背回来了。”
老婆婆放下粥碗,坐到床边:“来,先喝口热粥,暖暖身子。那娃娃守了你大半宿,这会子熬不住,在隔壁睡着了。”
小哪咤……睡着了?与应心中微动,她挣扎着想坐起,老婆婆连忙扶住她。
“谢谢婆婆……”
“谢什麽,都是乡里乡亲,该当的。”老婆婆摆摆手,看着与应苍白的脸,又叹口气,“姑娘,你身子骨弱,又带着伤,淋了恁大的雨,可得好好将养些时日。那娃娃……是你的孩儿吧?生得可真俊,就是性子……忒粘人,醒了就满处寻你,哭得人心肝儿颤。”
与应没有解释,只是端起那碗温热的粥喝着,热粥下肚,驱散寒意,她环顾这间屋子,目光最终落在墙角一张旧供桌的侧面。
那里似乎挂着一幅画。
老婆婆注意到她的目光,脸上漾开怀念:“姑娘也瞧见那画了?那是我们村的大恩人呐!”她起身,走到供桌前,小心翼翼取下画轴展开。
画纸已泛黄,笔触朴拙,显是凡人手笔,却饱含至诚的感念。
画面上,并肩二人。
左首者,身姿挺拔,少年意气,执枪而立,周身赤绫翻涌如火,右首者,手握长剑,剑身清亮,素白绫罗环身。二人身後,是模糊山野与一条巨蛇妖骸。
“那是百年前的旧事了。”老婆婆的声音带着追忆的悠远,“村後山闹蛇妖,害了不少性命,糟蹋庄稼牲畜。就在大夥儿绝望时,这两位神仙般的人物路过此地,与那蛇妖斗得天昏地暗!”
老婆婆眼中闪着光,“村里人感激不尽,又拿不出值钱物事酬谢,就请了镇上最好的画师,凭着记忆画了这幅像,供奉起来,祈求恩人平安。”
“我们也不敢奢望神仙还记得这穷乡僻壤,立个像,求个心安,也算是个念想。”
与应凝望着那幅画。
那时的他们多好,对将至的命途懵然无知。
老婆婆见她神色恍惚,只道是被神仙事迹所撼,或是身体不适,便收起画像挂好:“姑娘歇着,粥趁热喝,有事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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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山村沉入静谧,只馀零星犬吠虫鸣,与应悄然起身,循着记忆走向村中供奉画像的祠堂。
祠堂门虚掩着,内里一片漆黑,唯馀淡淡香烛气息,她未入内,只在门外冰凉的石阶上,抱膝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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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清晰地记得,在那场掀翻天庭的狂澜之後,在莲花根骨初显侵蚀之兆时,那段短暂而煎熬的岁月。
那时,他尚未全然化作後来冰冷的“元帅”,但遗忘的阴翳已然笼罩。他会停下手中事,重复询问同一个问题,关于刚刚议定的部署,关于昨日才见的某位仙官。
一次处理战後玉简,哪咤猛地将手中玉简拍在案上。
“我记得!”他死死盯着对面正垂首整理文书的与应,固执道:“所有事!清清楚楚!”
与应停笔,擡眸,静静看他。
哪咤语速极快:“你最喜樱桃,最厌水,尤憎水汽氤氲的汤泉!你擅剑术,精妙绝伦,最是在乎胜负,输给我半招能闷上三日!你不会自绾发髻,每回都要我……”
声音戛然而止,如被扼住咽喉。
他看着与应。
他记得这些“事实”,记得每一处细节,甚至记得她输给杨戬後气鼓鼓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