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淮给他讲数学题时那飞快的语速丶跳跃的步骤,曾让他一度认为对方在讲天书。
“原来在他眼里,这种速度才是正常进度啊。”一股强烈的“乡下人进城”般的认知冲击感涌了上来,“是我孤陋寡闻,跟不上这‘名校’的魔鬼步伐了。”
一边机械地听着讲台上老师唾沫横飞,一边在心底默默上演着吐槽大会,最後还得争分夺秒地抽空补笔记丶消化知识点。
尹琛就在这种精神分裂般的状态中,恍恍惚惚丶懵懵懂懂地熬到了上午的最後一节课。
窗外的阳光亮得刺眼,他却感觉自己像一条被冲上岸的鱼,渴望着午休那短暂的喘息。
下课铃声的馀韵还在空气里颤动,尹琛落下笔尖的最後一划。
他甩了甩几乎失去知觉的右手,擡起头——偌大的教室只剩下他一个人,阳光斜切过讲台,在空荡的桌椅间投下长长的光影。同桌的座位不知空了多久,课本还摊开着,人却早没了踪影。
人空的一瞬间像被按下了静音键。这过分的安静让尹琛晃了下神,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飞鸟影子,让他恍忽然想起从前下课时走廊里永远散不尽的喧闹和人声。
那点微弱的熟悉感转瞬即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涟漪都很快平息。
他垂眼看向面前摊开的三四张草稿纸,正反两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注解,墨迹未干,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指尖拂过那些字迹,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成就感。
要是泽译看到……尹琛嘴角刚想牵起一丝无奈的笑容,目光却扫到了桌肚里静静躺着的两支空笔芯,塑料管身透亮,映着桌板的木纹。
那点笑意倏地散了。
原来在相哲,笔芯是这样被耗尽的。贺淮每天面对的,就是这样的。
尹琛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後仰靠上椅背,酸胀的手臂肌肉牵拉着神经,叫嚣着存在感。一上午的疾书,手腕像是快要罢工的零件。
走廊尽头隐约飘来食堂的饭菜香和鼎沸人声。胃里空空如也,却提不起半分食欲。知识点像一团理不清的毛线堵在脑子里,又像轰鸣的列车不断朝他碾来。
尤其是数学,老师语速快得像按了快进键,稍微走神,一个章节的知识点就从指缝溜走了。
他现在最想做的,是摸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噼里啪啦打上一堆字,把满腹的“这什麽鬼进度”丶“数学老师是机关枪转世吗”的牢骚一股脑儿倒给贺淮听。
他手指下意识探进口袋,只触到一片空荡的布料。这才猛地想起——手机,正躺在班主任办公室的抽屉里,安静地等待周五的“刑满释放”。
周五……尹琛盯着桌角一道浅浅的划痕,心里那点烦躁像水泡一样冒上来又破掉。
五天,没有网络,没有即时通讯,连个吐槽的出口都被堵死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短暂的放空後,他认命地翻开英语书。这是他最擅长的堡垒,从这里开始追赶,似乎能找回一点掌控感。
笔尖在单词上逡巡,心思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下午的课表——两节数学课,夹在两节宝贵的自习中间,像甜蜜的陷阱。而晚上……
他视线落在课表末端,赫然又是三节数学课。
尹琛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一天……六节数学?窗外的光线似乎都晃了一下,他闭上眼,用力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xue。
相哲的节奏,原来不是跑,是在飞。而他,好像连助跑都还没准备好。
——
尹琛用了一整个午间和一整个零碎的课间,总算把英语落下的进度往前推了推。为了验证效果,他不仅写完了手上的几张历年真题卷,还特意去找汪赟要了张重点知识点的综合卷。
满分150,尹琛下笔很快,不到一小时就交了卷。成绩出来,98分。
这个分数像根小刺,扎得他有些不舒服。在云凌,他的英语很少跌出140,这次却连100都没上。要是被陈轩他们知道……
尹琛几乎能想象出那几个家夥夸张的表情和调侃——这成绩对“英语联赛常客”的他来说,确实有点离谱。
八面的试卷,听力错了一题,作文扣了两分,问题主要出在完形填空和几个单词拼写上。其他的题目,除了没学过的内容,基本都答对了。
汪赟批完卷子,对这个分数有些意外。这张卷子她之前也给班里考过,98分在班上只能算中下游,甚至偏下。但考虑到尹琛是自学,时间这麽紧,能考到这个程度,已经让她有些刮目相看了。只是,以她对尹琛联赛水平的了解,这个分数显然还远未达到她的期望。
该肯定的要肯定,该指出的问题也不能含糊。
汪赟用红笔点了点试卷上一道醒目的错题:“这个成绩,说实话,半天时间能学到这样,效率挺高的。按这个势头,注意点细节,跟上进度问题不大。”
她话锋一转,指着那道题,“但这麽基础的考点,一眼就能看出答案的题,你怎麽会错?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