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景昭掩下惊意,只低声道:“回吧。”
夜色浓稠,窗外漆黑如墨,许景昭躺在床榻上毫无睡意,身旁蜷缩着的小人呼吸平稳,浓密的睫毛低垂,睡得正沉。
许景昭睁着眼睛,窗外又传来了邪祟摩挲窗纸的声音,知道它们进不来,他也不再理会。
还不知道师门在外情况如何,自己的令牌到现在都没瞧见踪影。
翌日睁眼,身侧床褥早已凉透,小满果然又不见了踪影。
许景昭没有磨蹭,立马起身搜寻。
小满的居所陈设极其简单,除了一床一桌一椅,几乎空无一物,许景昭细细翻找一遍,毫无所获。
难道被小满带在身上了?
许景昭眉心紧拧,直接问小满索要还是自己动手?这两者他都没有把握,小满现在看似好说话,但许景昭总觉得小满对他的态度奇怪。
他思忖着踱出房门,外面的阳光正好,还未及午时,许景昭擡手遮了遮阳光,旋即不再犹豫,闪身出了院子。
他屏息凝神,小心避开巡逻的侍卫,沿着高耸的朱红宫墙绕了大半圈,却发现没有出去的缝隙,皇宫四面的大门,境中的凡人可以出去,唯独他出不去。
许景昭哪里还有不明白,他被人困在这里了,不知道困住他的人是小满还是……别的东西。
他能确信,小满十有八九就是境主,可在这境中似乎还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跟小满相对峙,想要出去,必须要搞清楚。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皇宫正北方那座最为巍峨的宫殿,那是帝王居住的乾和殿。
许景昭只犹豫了一息,做了决定。
乾和殿朱漆大门紧闭,金柱蟠龙,十分森严,廊下站着两排侍卫。
许景昭捏了捏手腕,掌心恢复了一丝微薄的修为,勉强隐去身形,从侧殿一处不起眼的角门潜入寝宫,借着重重帷幔的掩护,将自己缩进最暗的角落。
他闭目凝神,放出神识探查,然而神识刚探出数尺,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回。
他睁开眼睛,眉头紧锁,不知道是他现在修为太薄弱还是这皇宫有禁制,他无法,只得小心翼翼地挑开厚重的帷幕一角。
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浓重得的苦药味,两个宫女垂首侍立一旁,明黄帐幔低垂,隐约可见床榻上躺卧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名宫女端着黑沉的药蛊躬身而入,随着她的脚步走近,血腥味跟药味以及一股腥臭弥漫开来,让人十分不适。
床榻上的人影动了动,缓缓坐起,虽隔着纱帐,仍能看出其身形高大魁梧,骨架撑起明黄的寝衣,却因年迈或病痛而显得有些佝偻,唯馀身上的睥睨的气势尚存。
两侧宫女无声地撩开床幔,从中伸出一只苍老的手,端起药蛊,一饮而尽。
“都退下。”帝王的声音带着久病的嘶哑,却仍不失威严。
宫女们悄无声息出殿,合拢殿门,许景昭将自己更深地埋入阴影,气息几近于无。
“咳咳咳……乌卿,”帝王咳喘着,声音带着垂暮的死气,“你说……朕还有多少时日?”
他话说完,殿内的光线骤然又暗了几分,空间扭曲,从阴影里走出来一个黑影,它声音低沉沙哑,“唔,这不好说啊……”
“陛下,您失去最重要的一味药引了,现在……约莫十年光景吧。”
许景昭骇然瞪大双眼,捂住口鼻,邪祟?皇宫里竟然藏着一位能够独立思考的高阶邪祟。
“咳咳咳咳。”那帝王又咳嗽了一阵,声音有气无力,“可朕还想看祖宗基业……千秋万代,可还有什麽法子……”
他挣扎着扶榻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迈下床阶,身影在昏暗中渐渐清晰。
许景昭屏住呼吸,透过帘子间隙往外看,只能看到那位帝王银白的发丝,他身前那团黑影邪祟,似乎在昏暗的光线下,露出了半张模糊的侧脸。
“唔。”那邪祟似乎在思索,“有是有,若以活人炼之——”
他话顿在这里,目光一凝,仿佛能穿透帷幔向着许景昭看来。
“什麽人!”
那邪祟的威压狠狠砸来,许景昭脑袋“嗡”的一声剧痛,脚下不由自主地踉跄後退,撞在了木架上的白玉盏上。
许景昭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寒意从脚下直冲天灵盖。
完了!
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被那高阶邪祟撕成粉末。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冰冷的手倏然从後方伸出,稳稳地扣住他的後腰,将他揽在怀里,同时另一只手快如闪电,稳稳托住了那即将坠地的白玉盏。
那人微微低头,脑袋凑到他耳旁,带着少年清冷的气息,轻轻拂过他的耳廓。
“先生,怎麽跑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