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岚衣的手顿在半空,缓缓收回,她仰头端详着儿子,目光复杂。
裴玄墨面色煞白,像是将要入殓的纸扎人,他的视线缓缓聚焦,然後猛的抓住钟岚衣的肩膀,“阿娘,你怎麽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拿了昭昭的东西,到底是什麽啊!”
他眼眸通红,濒临崩溃边缘。
钟岚衣瞧着裴玄墨模样,眉心紧锁,“墨儿,冷静!”
裴玄墨现在怎麽可能冷静的下来,他抓着钟岚衣的手臂颤抖,“为什麽,到底是为什麽!”
“墨儿,冷静!”
钟岚衣声音里夹杂着灵力,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威势。
裴玄墨抵不过钟岚衣的修为,被迫平静下来,但脸色依旧死灰,眼神空洞。
钟岚衣看着裴玄墨的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我就怕你这个样子……唉!”
她转身面向供桌,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你说的都对。”
裴玄墨瞳孔骤缩,心口翻涌的气血几乎要冲破喉咙,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母亲承认,仍觉得天旋地转。
“什……什麽?”
钟岚衣回身,直视他的眼睛:“你过两日便要成亲,我也不瞒你了。”
“你体内的灵根确实是许景昭的。当年你刚出生,春隐门遭邪祟袭击,毁了你的灵根。自那以後,你便被断定无缘仙途,可是——”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你身为春隐门少主,怎能没有修为?”
“我与你父亲寻觅多年,偶然发现了许景昭,我们从未见过悟性那般好的人,简直是天道宠儿。”
“後来发生了一些事,他失去双亲,成了孤儿,我们便将他带了回来。”
“这些年来,我们将他养的矜贵,从未苛待。”
裴玄墨拼命摇头,声音破碎:“不,不是这样的……”
钟岚衣叹了口气,眼眸凌厉起来,“墨儿,你该改改你这性子了!如此承不住事,我们怎麽放心将春隐门交到你手里。”
裴玄墨意识恍惚,他怎麽能想到……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许景昭的。
许景昭不是废物,他才是!
他心里升腾起一抹巨大的荒诞跟惶恐,他引以为傲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庄少白说的没错,他是窃贼,是小偷。
他心安理得的抢走了许景昭的东西,还独独看他因为修为低微挣扎自卑,他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昭昭要是知道了会怎麽办?
裴玄墨越想越慌,昭昭原本就不喜欢他,他只是仗着这几年的情谊才让昭昭看他一眼,若是……都是假的,按照昭昭的性子,他们再也没有以後了……不,或许还会成为仇敌。
想到种种可能,他脸上最後一点血色也褪尽了。
砰的一声,他身上灵力外泄,桌面上摆放着的茶盏噼里啪啦落地,发出刺耳声响,也掩盖住了另一道细微的丶树枝断裂的声响。
裴玄墨张了张嘴,神色激动,“阿娘,你们怎麽能这样做!昭昭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他摇着脑袋,手脚一片冰凉,“阿娘,还回去……我们把昭昭的灵根还回去……”
钟岚衣勃然变色:“住口!我怎麽生了你这麽个不成器的儿子!”
“换回灵根?!你愿意失去现在所有修为当个废物吗?你愿意丢掉你现在所享有的一切吗?”
裴玄墨僵在原地,唇瓣颤抖。
钟岚衣面颊被烛火渡上一层金色,她望向供桌上摇曳的灯火,目光平静得近乎冷酷,“开弓没有回头箭,凡是做过的事,就不要後悔!”
她一步步逼近,“你当修行是过家家?修者世界弱肉强食,一切都要靠争,靠抢!难道等着别人拱手相让?我不抢,你能有今日的身份?我不抢,你能有如今的修为?!”
钟岚衣句句见血,裴玄墨面色一寸寸灰败下去。
钟岚衣眼眸里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审视,裴玄墨是她生出来的,她当然了解自己的儿子,裴玄墨优柔寡断,道德感极强,有时会显得死板,但他也继承了他们的自私利己。
在她看来,这并非缺点。
她看着裴玄墨骤然失去神采的眼睛,放软了语气,“唯有与昭昭成亲,你才能彻底继承灵根,或许还能得到一番机缘。”
“半道灵根已有如此威力,你想过吗?若是完整继承,你能走到何等境界?”
“至于昭儿,我们自然不会亏待他,他不需要那麽高的修为,安安分分待在春隐门便好……”
钟岚衣看裴玄墨脸色仍旧恍惚,继续道:“只有你修为够强,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要是你足够厉害,昭儿就会属于你,哪怕宴微尘都抢不走。”
“昭儿是属于你的,而你要有守护他的能力。”
裴玄墨听到钟岚衣开口说过的话,心口开始砰砰直跳,跳动的十分剧烈,好像要冲破胸腔。
“阿娘,我不明白……”
“傻孩子,你不需要明白。”
“待你与昭昭成亲那日,自会知晓全部真相。”
裴玄墨撇过脸去,企图逃避,“可昭昭不会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