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予走出医院大门,晚风裹挟着消毒水和城市尘埃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将他从方才压抑紧绷的氛围中短暂抽离。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云开一片模糊的光影,夜已深,行人稀疏。
他没有立刻拦车,而是沿着人行道不紧不慢地走了一段。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让他因高速运转而微微发烫的思绪冷却下来。
‘夜色’,周家,账本,陈父的“意外”……线索如碎片般在脑中盘旋,却尚未拼凑出清晰的图景。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旋涡的边缘,再往前一步,便是深不见底的暗流。
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地滑过,车速缓慢,车窗是深色的单面玻璃。沈予的脚步未有丝毫停顿,眼角馀光却已将那辆车的特征记入脑海——车型丶车牌丶以及驾驶座上那个模糊却透着精悍的侧影。
是巧合?还是方才在医院,就已经被盯上了?
他不动声色地拐进路边一家尚且营业的便利店,玻璃门开合间,他借着货架的掩饰向外瞥去。那辆黑车并未停留,已匀速驶远,汇入车流,仿佛真的只是路过。
沈予站在冷饮柜前站定,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门,最终只拿了一瓶最简单的矿泉水。结账时,店员打着哈欠,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这日常的丶近乎麻木的氛围,与他刚刚经历的生死悬念和阴谋气息格格不入,反而生出一种奇异的不真实感。
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的刺痛感。
他知道,这片刻的宁静不过是风暴眼中短暂的平息。周家丶还有他们背後可能存在的势力,已经露出獠牙。陈父的遭遇是一个警告,更是一个明确的信号——有人正在不惜一切代价掩盖真相。
而他已经无法抽身。
沈予将空瓶丢进垃圾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站在便利店门口,最後看了一眼医院的方向,灯光依旧通明,那里承载着一个家庭的绝望和一个未解的谜团。
然後,他收回目光,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冷厉平静,擡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车窗外的城市夜景飞速倒退,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下一步,必须进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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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同一时间,城市另一端的私人拳击馆内。
江平野刚结束一组高强度训练,汗水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滴落。他靠在拳台边,拿起毛巾擦脸,手机屏幕恰在此时亮起。
来电显示:陆一鸣。
江平野眼神一凝,接通电话,将手机夹在肩颈肩,一边拆着手里的绷带。
“平野,”陆一鸣的声音传来,背景安静,与他这边的喘息声形成对比,“你让我查的事,有结果了。”
“说。”江平野动作没停,声音带着运动後的微哑。
“沈家的背景很干净,甚至可以说过于标准。沈信宏白手起家,集团主营科技投资,发家过程清晰,没有灰色地带。婚姻方面,对外只有一位妻子苏婉,苏家是书香门第,背景清白。”
陆一鸣顿了顿,语气变得更为确定:“至于子嗣……旁系丶本系,包括早年一些模糊的传闻都核实过了。沈信宏名下,公开的丶未公开的,确实只有沈烁一个儿子。他是沈家唯一的继承人。”
“另外,”他补充道:“沈烁的身世在圈子里不是秘密,但也是个不便多谈的禁忌。对外说法是沈信宏早年的一段感情所生,生母不详且已经离世。苏婉作为继母,待他视如己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记录。”
江平野拆绷带的手停住了。
电话那头是长达十几秒的沉默,只有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确定?”他最後只问了两个字,声音低沉。
“确定。”陆一鸣回答没有丝毫犹豫,“至少从所有能查到的信息来看,沈烁没有兄弟。”
“……知道了。”
江平野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到一旁。他抓起一瓶水,仰头灌了几口,水流顺着脖颈滑下,冰凉的触感却没能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躁意。
什麽都没有。
调查报告的结果干净得像一份精心准备的说明书,每一个字都在告诉他:你的怀疑是错的,你看到的就是沈烁,只是他出国後变了。
可越是这种无懈可击的“正常”,就越是让他觉得不对劲。那种根植于直觉的违和感,在这份“清白”的报告反衬下,反而像黑暗中唯一的火苗,烧得更旺了。
江平野眯起眼,将空水瓶捏得咯吱作响。
调查报告没有答案。
那就用他自己的方式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