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满宫殿的侍者都知道最近来了位不速之客,极为挑剔,从奉上的茶水丶果盘到客房布置已经被这客人挑剔了遍,可偏偏奈何不了他。
谁让这位客人仗着自己是道君的师伯,且还对当年还是个幼童的道君有啓蒙教导之恩,故而已经非常不客气地将这座大陆最高峰上的宫殿反客为主了。
宁樱语努力维持着面上的笑意,尽力达成这位真人的各种挑剔要求,内心却希望这位不速之客能早日离去才好。
那日斯哲彦和上山看望自家师尊的颜子瑜遇上,颜子瑜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斯哲彦想看别人长什麽样子就自己去。
这位桐云山最是闲着无所事事的真人果真……自己来看了。
只是架子摆得十足,茶水要最好的,果盘要最新鲜的,用膳的瓷碟得是白玉镶金纹的,来伺候的侍者必得是既长得好看又极有眼力见的。
若是不如他的意,这位真人就开始追忆往事,“想当年,你们道君还在八岁时,孤苦伶仃,无人可依,是我将他捡上了千秋宫,之後含辛茹苦,将之带大……”
说着说着,眼见就是一把辛酸泪下来了。
若是颜子瑜在此,必然要目瞪口呆,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现了严重差错。
他幼年何时就落入了如此境地,以及这位真人何时含辛茹苦过,甚至于,这位师伯本人就和含辛茹苦这四个字压根不搭!
啓蒙之恩的确有,只是远没这位真人口头上来得深刻。
宁樱语眼瞅着这位真人一边追忆往昔,一边从容进食糕点果盘,真是两边都不耽误。
她已经陪了斯哲彦数日,耐心即将告罄,强忍着微笑道:“真人,敢问您此行前来究竟何意?道君不在此处,如有话要传达,待我见到道君,自然如数转达。”
斯哲彦心中则道,我自然知道那臭小子不在此处,想来还在小孤峰陪他小师弟呢。让面前的人传话,还不如他自己传信给颜子瑜或者让小师弟转达来得快。
但宴闻先毁他们药材在先,後逼迫他师侄离山在後,还拆人家姻缘,非要自己包办婚姻。掌门真人传信给宴曲门,宴曲门又拒不承认宴闻仙尊回宗过。
这罪魁祸首不知身在何处,自然也奈何他不得。
而与此人有联系的,除了秀越真人便只有面前的女修了。
秀越师叔那里,事涉人间皇朝,他总不能天天盯着秀越师叔的动静查看。
但面前的女修,除了一时兴起的好奇心,自然也想看看能否以此为突破口,逼得那背後之人现身。
斯哲彦以扇遮面,只露出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我倒是没什麽大事,只是上月忽然思念我这师侄,故而专程前来探望。可做客了这麽久,却连人都未见着……哎,我心思念啊,我可怜的师侄啊,还记得你以前……”
尽涯山顶的此处宫殿,自一年前建立之日起,它的主人就没怎麽住过,这消息虽然不是什麽公开的消息,但也绝不是什麽秘闻。
面前的这位真人以寻人的名头来此简直是鬼扯,更何况,哪家师伯是想念自己的师侄到这个地步,又不是重伤难愈,就要天人永隔了。
宁樱语压下内心的烦躁,又见门外有侍女来报,说是有贵客来到。
她强行挤出一抹笑来,“真人稍坐,还有些琐事需要打理,樱语不得不出去料理。”
斯哲彦眯起那一双桃花眼,“好说,我向来性子最是随和,你且去忙吧,不必管我。”
心内则是想到,如此行色匆匆,莫不是宴闻来了。
……
後院
宁樱语匆匆前来赶来,便见一身玄色衣袍的宴闻正立在梅树下细嗅花香。
面前的毕竟是渡劫修士,她难免有些拘谨,“不知仙尊此时前来,有何吩咐。桐云的文斯真人近几日一直待在此处,仙尊还是小心些。”
宴闻放下梅枝,神色平静:“一个後辈,有何可惧?”
斯哲彦对于他人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化神修士,于他来说,却不过弹指可伤。若真不知死活遇上,也是自取灭亡。
宁樱语想到面前人的修为,安下心来,但还是谨慎提醒道:“文斯真人的背後毕竟是桐云山,他也是道君的师伯。”
宴闻折下一枝梅,在手中把玩,“道君尚未长成,桐云山唯一的渡劫修士在小孤峰,还陷入了沉睡中,不足为惧。”
宁樱语不禁问道:“那仙尊今日前来,有何要事,樱语一定尽心去办。”
宴闻转过身来,松开手,任由手中梅枝跌落在地,“没什麽大事,只是此前和道君的约定,想让他速速履行,这宫殿冷寂,也该热闹起来了。”
前些日子,他心有所感,回了趟靖川古城,却意外发现自己曾经埋在深处的药材已经被人取走。
想来知道靖川古城地点的,除了他以外,便只有道君了。
宴闻冷笑一声,这是趁他不注意,便在私底下搞小动作。
道君年纪太轻,即便一年苦修也不是他的对手。等真正长成,他却可能已经不在此间人间了。
既然如此,也妨不着他什麽事。
可这药材是给小孤峰的那位用的,但前些日子又听闻叶明轩在折剑楼的事故中重伤,显然没有炼丹的机会。
即便有了药材,没有炼丹师也无用。
除非小孤峰那位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和别的修士心有灵犀,双修解蛊了。
可这怎麽可能呢,这种解蛊方式就连秀越本人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他可从未听闻小孤峰的苏仙尊和谁有过绯闻。
他们这种修士,从来清心寡欲,心中只有大道和飞升,哪有什麽心思去谈什麽情情爱爱。
落梅入地,零落成泥。
宴闻大步离去,不再回首,快了,他的计划只剩最後一步,待得道君大婚那日,也是他目标达成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