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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妈妈，我想带上我的蚂蚁城堡去大理，”星期六上午成予姗堵在一楼储藏室的门口宣布，“还有我的娃娃丶小熊丶兔子丶大象，我所有的玩具，还有我的书，还有我的尤克里里。”

“你要带的东西还蛮多的！”黄若愚一边收拾着储藏室，一边头也不擡的皱着眉头说道。

黄若愚决定趁着这个周末把冬天的厚衣服先打好包，这样该扔的扔，该捐的捐，轻装上阵，只留下一些薄款冬装运去大理可以过冬穿就好了——毕竟听说那里四季如春嘛，留一堆厚冬装完全没用还占地方。

成予姗没有注意到她妈妈的态度，继续说道：“哦，还有我过家家的那套小碗，还有我收集的小石头，还有我的滑板车。”

“可是姗姗，你不觉得你要带的东西太多了吗？你什麽都不打算扔掉？”

“不扔。嗯……要不把大象扔了吧，可是大象……”

“你可以带上你的大象。我们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带上那些娃娃还有其他的小玩具，我说的是那些大件不好拿的东西，比如你刚才说的蚂蚁迷宫还有你弟弟的木马，这些东西太难打包了，而且快递费也蛮贵的，能省一钿是一钿。我觉得你可以把蚂蚁城堡送给茜茜。”

“是让茜茜帮我保管吗？”

“当然，比扔了强。”

“好吧，”成予姗认真的想了想之後说道。

可是也就刚过了一分钟，成予姗又对黄若愚说道：“妈妈我知道该怎麽办了，我可以把所有东西都送给茜茜，我的蚂蚁城堡和我的大象和我的娃娃和我的小熊和我的兔子和我的小碗和我的……”

“把不好打包快递的东西送给茜茜就好了，哪个要你大手大脚的。我刚才已经和你说过一遍了，你怎麽还不明白呢？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黄若愚的声音越来越尖利并且带着怒气，最後她叹了口气说，“出去吧，别在这儿捣乱了，去和弟弟玩去。”

“不，我不想和他玩。”成予姗噘着嘴小声嘀咕着。

“行，随你的便吧。不过我也不想把同一件事体反复说上一百遍，尤其是跟一个笨到根本不听别人说话的人。”

歪斜在沙发上刷手机的成实很高兴这对母女发不再继续拌嘴了，因为她们俩的对话不断的干扰着他，让他一个视频後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也没看明白那个视频说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半个小时後，房子里很长时间安静得只能听到储藏室里箱子拖来拖去的声音，成实这才略感不安的擡起头来，结果发现成予姗已经不在客厅里了。

“姗姗去哪儿了？”成实提高嗓门问还在储藏室收拾着的黄若愚。

“在院子里和小嗣玩呢吧？”

“没有，小嗣自己在外面玩呢。”成实略微提起点儿身子朝院子里瞧了瞧，答道。

于是这对父母慌慌张张的跑上了二楼，冲进了孩子的卧室。只见成予姗蜷缩在她那张上下铺的小床上，泪眼迷离，正在使劲的吮吸着自己的大拇指。

黄若愚低下头弯腰坐在成予姗的床边上，摸了摸小丫头的额头确定她并没有发烧，然後轻抚着她的头发，声音非常柔和的问道：“怎麽了囡囡？告诉妈妈怎麽了，好吗？”

成实站在卧室门口看着母女俩，眼睛睁得跟女儿一样的圆。他咽下一口唾沫，而成予姗也心有灵犀似的喉头一动。而在这之前，她已经把大拇指从嘴里拿了出来。

“没事儿。”小丫头回答。

黄若愚趁机抓住成予姗的小手，防止她把拇指重新塞回到嘴里去。结果她顺势掰开小丫头的小拳头的时候，发现她的食指紧紧的缠着一根黑色的皮筋，缠了好几圈。皮筋缠得太紧，已经把小丫头的指尖挤成了深紫色，底下那截皮肤却又皱又苍白。

“因为搬去大理的事体？”黄若愚并没有意识到她刚才骂过女儿“笨到根本不听别人说话”，所以她一边取下缠在成予姗手指上的皮筋，一边问她，“因为要转学你觉得不开心了，对不对？”

成予姗沉默不语，直到黄若愚把最後一圈皮筋从她手指上取掉，她才不想让人察觉似的轻轻的点了一下头。然後小丫头以一种非常别扭的姿势转过身来，把头埋在黄若愚的大腿上，开始嚎啕大哭。

“我就知道是因为这个，我的乖小囡。”黄若愚轻抚着小丫头的後背，“不过这没什麽好不开心的，搬家啊丶转学啊都是蛮有趣的事体啊。”

可是成予姗一哭就停不下来了，听了黄若愚的话之後反而哭得更凶了。

“你还记得我们从松榆里搬到这儿来的时候吗？”黄若愚问，“还记不记得要离开以前的家，要离开幼儿园的小朋友，你有多伤心吗？但是後来怎麽样了呢？不到一个礼拜，茜茜的妈妈就把她带到我们家里来了，然後你又认识了Vicky，还有你孙叔叔家的三个小哥哥。然後过了不多久你就开始上学了，在学校里你认识了更多新的朋友，从此再也没有什麽让你不开心的事了，对不对？我们到大理也会是这样的。相信妈妈。”

成予姗擡起哭得皱巴巴的小脸，似乎有话要说。不过要在急促的喘息之间把字吐出来实在太不容易了，所以过了好几秒钟，小丫头才断断续续的说到：“我们……我们会在大理……生活很长……很长的……时间吗？”

“当然，不过你不需要为这个担心啊。”

“永远永远生活在大理吗？”

“这个……”黄若愚沉吟了一下，继续耐心的回答道，“可能并不是永远永远，不过肯定会在那里生活很长一段时间的。可是囡囡啊，这些事体都不需要你去担心，这些是爸爸妈妈会去考虑的呀。你呀，觉得不开心，是因为外面的天气这麽好可你却躲在屋子里不动。快去洗把脸，然後跑出去看看弟弟在干什麽，快去快去！”

当成予姗走了以後，成实闷闷不乐地站在储藏室的门口——因为黄若愚又回到储藏室继续她的“工作”去了——愤愤不平的说：“这也太……太他妈的……”

黄若愚并没有回过头来而是继续忙着收拾东西，心不在焉似的问成实：“你想说什麽？”

“我也说不清楚，我只是觉得我们的计划可能并不够深思熟虑，尤其是从孩子们的角度来看。我觉得有件事儿我们不能视而不见，那就是去大理这件事儿对孩子们来说是非常难以接受的。”

“他们会熬过去的。”

“他们当然会‘熬过去’，”成实试着把话说得更坚定一些，“我们可以把他们摔到地上，或者掰断他们的胳膊腿，而他们也能‘熬过去’的。但这不是我想说的，我想说的是……”

“成实，你是想说我们现在要放弃这个计划吗？”黄若愚终于转过身来，不过脸上却带着微笑，以及一副装出来的“强硬”姿态。

“不！”为了不直视黄若愚那副表情，成实绕过她走进储藏室，顺手打开一扇关着的柜门，犹犹豫豫的说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怎麽可能是这个意思？可是你为什麽总要往这个方向去想？”

“因为如果你不那麽想的话，那现在根本没必要讨论啊。这不是一个谁说了算的事体，而是由一个人先提出了这个计划，然後咱们讨论过，大家都同意了，那麽现在要做的就是坚定的执行。这样就好了呀，有什麽问题？你在公司执行一个什麽方案，不也是这样吗？所以如果当初是孩子们先提出一个计划，那麽显然我们也会进行讨论，然後如果我们大家都认为计这个划可行的话，我们就会坚决的执行他们的决定丶做他们认为最合适的事体。但是他们并没有提出任何计划啊。而且你觉得他们会认为什麽事体是最合适呢？他们会认为永远待在这里，等着腐烂丶发霉丶死去……”

“等等，我可从来没说过……”

“你先等等，”黄若愚强势的打断了成实，“咱们是成年人，咱们是父母，咱们比他们多活了20多年，因此咱们更有判断力，不是吗？所以咱们当然应该去大理，没有任何问题。当然，现在还是有一个问题的，那就是咱们要尽可能的帮助他们轻松的熬过这个过渡期！”

“这就是我要说的意思！”成实挥起了胳膊，“你那麽激动干吗？尽可能的帮助他们轻松的熬过这个过渡期，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

“那就好。”黄若愚耸了耸肩，“我要和你说的是，咱们不会再改变主意了，咱们会跟着计划走并尽咱们所能直到他们完全适应。在这段时间里，我认为没必须唉声叹气的说他们有多可怜，或者扯什麽掰断他们胳膊之类的胡话。石头，说真的，我觉得你应该去掉你们文科生那些没必要的多愁善感。”

在过去挺长一段时间里，成实和黄若愚因为共同的计划已经很久没有吵过架了，因此这次是他们这段时间里最接近吵架的一次。所以在接下来的整个礼拜六，他们俩都神经紧绷，两个人之间也变得客客气气的。直到晚上睡到同一张床上，他们都小心着不要触碰到对方，以免战火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