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珍珠足心碾在他脚背上,有一下没一下……
下车?
祈冉冉顿时一愣,“怎麽了?好端端的为何要我下车?”
她循着天?师大人沉郁的目光垂首打?量了自己一圈,视线落在脚边零碎的点心渣子上?,脑中灵光一闪,一瞬间恍然大悟。
——对了,喻长风有洁癖。
吃了一半的点心遂被她忙不叠收了起来?,祈冉冉仰头笑笑,蜷曲的眼睫下弯出一道可人弧度,因?为正对阳光,瞳孔里也是亮晶晶的一片璀璨,
“不吃了不吃了,我一会儿就将这些碎屑残渣都收拾干净。”
她平日里其实鲜少会有如此不讲究的吃相,只是昨日在褚府之中滴米未进,肚子本就饿得厉害,善後事宜又费了她不少功夫,加之手上?还有伤,捧个垫衬的帕子都能蚀得生疼,三番诱因?齐齐而下,这才造成了如今这幅点心渣子掉一地的邋遢场面。
眼瞧着天?师大人还是容色沉沉的一言不发,祈冉冉嘴巴一撇,能屈能伸地继续退让,
“又生气又生气!我现在收拾还不行吗?”
她说着就要往下蹲身,宝相花的翡翠裙就势于?地面铺摊开一大片夺目艳色,似盛夏绵延万里的广袤草场,却?将其中低眉顺眼的祈冉冉衬得莫名憋屈可怜。
喻长风眉头狠狠一皱,只觉自己的眼睛也被这片艳色蓦地刺到了,长臂极快朝前一探,赶在她触及那些点心残渣前牢牢攥住了她的手腕。
“不是要你?收拾。”
他顿了一会儿,眉心处的褶皱尚未消失,眼底晦色却?淡了点,瞧上?去依旧不高兴,但好歹愿意正常说话了,
“怎麽戴了手衣?”
祈冉冉‘唔’了一声,自己的右手掌心昨夜几?乎被匕首划得稀烂,撒了半瓶子药粉勉强止住血,大喇喇敞开的伤口却?仍触目惊心。她没办法,只好戴上?这幅轻薄的纱质手衣掩人耳目。
“昨日吃错了东西?,手上?生了红疹,我嫌难看,就戴了手衣遮一遮。”
……吃错了东西??
连她能吃什麽不能吃什麽都弄不清楚,那位‘芝兰玉树’的褚大人还当真只会在漂亮话上?下功夫。
她也着实有个好眼光,那样的僞君子她也喜欢。
喜欢也就喜欢了,反正他这个空有头衔的挂名夫君也管不着。
只是她既都已连着两日夜不归宿了,今日又跑回来?找他做什麽?
喻长风垂下眼,心里那股子陌生的邪火登时又有点蹿头的意思。他动动唇,本想将适才未能道尽的话继续说完,然被祈冉冉这麽一折腾,先?前下定的决心突然就如晨间雾散,末了也只能阖一阖眼,自我唾弃地开口道:
“回头,”
胸口尚且堵着一口气,第一句话甚至没能顺畅地说出来?。喻长风停了一瞬,松开掌心里那截熨得他指腹发烫的纤白腕子,几?不可察地做了个吐纳,
“回头让元秋白给你?瞧瞧。”
祈冉冉笑盈盈地应了一声,反手攥住他衣袖,身躯顺势後移,半拉半拽地再次邀他上?车,
“你?先?上?来?呀,再这麽磨蹭下去,一会儿正阳大街的早市开了摊,道上?一堵,咱们约摸就不好走了。”
她这时候倒是显得格外?贴心,有理有据地给他分析利弊,待他登上?马车之後,又神神秘秘地从身後端出来?一碗浇着桂花蜜汁的碱水粽,献宝似的捧到他眼前,
“昨日没能一起过中秋,我今日一早特地去买了碱水粽,哝,补给你?的。”
天?师大人有个小怪癖,旁人的中秋都是吃月饼,他却?唯独爱吃碱水粽。
但他又是个惯于?隐匿自身需求的沉抑性子,故而这鲜为人知的小怪癖,也就只有在离开天?师府的那两年里,被祈冉冉瞧了出来?。
桂花蜜汁的香气扶摇直上?,很快盈满了整间车厢,喻长风将碱水粽接到手里,黑沉沉的眼睛向上?一擡又很快落下,鸦睫煽动,似是有话要说。
祈冉冉敏锐感知到了他的欲言又止,她转过头,奇怪地看了喻长风一眼,
“怎麽了?要问我什麽吗?”
喻长风却?没回看她,而是将视线的落点越过半开的小窗投到不远处,五指搭在窗梗上?,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浅水蓝的细碎流苏,全然一副标标准准的‘漫不经心’。
语气也是淡漠的,浑似毫不在意地随口一问,
“昨日,去哪里了?”
祈冉冉弯起眼睛冲他笑,亮闪闪的黑眼珠滴溜溜地转,语气坦坦荡荡,流畅得像是提前演练过千百遍,
“就是宫里的中秋赏宴嘛,我到底还是公主,虽不喜欢那等场合,但该参与?的时候还是要参与?。”
——她撒谎。
天师府的马车昨日在东华门外等了整整四个时辰,根本没有等到人。
喻长风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瞧,眼里那点堪堪升起的温度顿时重又降了回去,他讥讽挑唇,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转手将碱水粽原封不动搁到了小桌上?。
二?指轻叩门板,车轮旋即缓缓滚动,天?师大人双目轻阖,再不与?对面的祈冉冉说一句话。
祈冉冉有些莫名其妙,心里倒是半点不介意他的坏脾气,甚至经过近来一段时日的朝夕相处,她对天?师大人这说变脸就变脸的有病性子已然适应良好,当下见状,便也没去打?扰他,自顾自倒出一杯茶,端在手里缓缓啜饮。
橘红的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当空,中秋翌日是休沐,此刻快到午时,想来?那被她用迷香和烈酒一并放倒的玄羽军副统领该清醒了。
不论?前世亦或今生,离京于?她而言都不是问题,真正限制她动手的是离京之後的善後与?全身而退,就如之前的那次出逃,她并不缺逃遁的能力,缺的是出逃之後不被抓回去的能力。
但同样的手段用在今生便完全不同了,姨母与?表妹是借褚府的马车离开的,郑皇後之前从未盯梢过褚承言,一时半刻间自然也无?法快速追寻到马车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