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达攥紧了绢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沉声道,
“太傅临终前神志清明,只嘱咐臣等守住忠君之心,好生护佑百姓丶辅佐太子,莫要辜负陛下的嘱托。”
他的话音落後,院内只剩下了让人窒息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裴寂也上了炷香,深深望了眼棺木,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玄色袍角掀起一阵寒风,吹得灵堂内的白幡作响,回荡在院中。
左高卓望着他的背影,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异色,又很快垂下眼睑,对着棺椁虚虚作了一揖,
“太傅的遗愿,臣,自当坚守。”
说罢也转身离去,连王珪递来的粥都没碰一口。
左高卓上了马车,临离开前,神使鬼差地撩起素色帘幔,太傅府外,雪地里跪着三个少年,青衫单薄得像片柳叶,却脊背挺得笔直,雪落在他们发间肩头,转眼便积了薄薄一层。
他眸色一暗,将帘子放下,
马车驶离,终消失在雪巷中。
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在巷口,满室人才敢缓缓松口气,不少人後背已惊出一层冷汗,贴身的衣袍被汗水浸湿,又被寒风一吹,冻得人打颤。
王珪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凑到秦达身边,压低声音道,
“这……这两人怕是要动手了,咱们该怎麽办?”
秦达没说话,缓步走到供桌前,他望着棺椁,忽然屈膝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青石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三个头磕完,秦达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可背脊却越来越挺拔,他缓缓起身,回身看向太傅府外苍茫茫一片的白雪,目光眺望着皇宫,
有人看着棺椁上的白幡,有人望着门外苍茫白雪,他们心里都清楚,老太傅这一去,这寒冬里的京城,怕是要变天了。
凉州,
楚知默站在窗边,缓缓伸出手,接住了这漫天飞舞的大雪中的一片,冰凉的雪花在手心融化,带着丝丝凉意,却直往骨头里攥,冷得她不由地缩了手,
她原本是要和谢既明一道去嘉南关的,因着她身体的原因耽搁到了现在,院外,影四几人收拾这行囊,赵齐站在一旁指挥,倒成了一副热闹的场景。
她拢了拢狐裘,心里空落落的,就连影三走进来了她都没有发现,
“陛下,该出发了。”
他突然出声,唤回了她的神,她不由蹙起眉头,扬首望着漫天大雪,静静站在窗边,直到飘进窗户的雪花在她的狐裘和鬓边留下了霜花,
她这才重新转过身,“走吧。”
戚长青被影四架在马车旁,对着他们骂骂咧咧,
“走!都走,老夫看你们去的是嘉南关还是鬼门关!就她那身子骨,还嘉南关,老夫看你们就是存心的!”
影四有些无奈地看着不停叫嚷的谷主,多少有些头疼,馀光瞥见了走出来皇帝,赶紧出声制止,想让他别说了,
那毕竟是皇帝,如此冒犯就是大逆不道。
赵齐见她出来,立马上前扶着她,生怕她摔了碰了,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不像是在扶着人,倒像是块易碎的玉,
楚知默被他这幅样子弄得哭笑不得,路过戚长青时,这老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竟然扭头对着她冷哼了一声,
影四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尴尬和哀求,
“陛下,谷主这是太过关系您了,还望您不要往心里去。”
也不知道影四和他说了什麽,老头倒是没反驳,绷着脸不说话,但楚知默看得出,那眼里全是对自己的指责,
几乎就是在说,像她这种不要命的态度,就是冲着他心心念念的招牌去的。
楚知默难得来了兴致,想要逗弄他几句,
“谷主,若没有你,朕可能还不敢去嘉南关呢,既然你在,这趟嘉南关,朕是去定了。朕相信你,你一定不会自砸招牌的,朕的身体就交给你了,”
说罢,在戚长青冒火的眼神中,勾了勾唇角,吩咐影四,将人看住了,她的小命可都系在戚神医身上了。
在几人憋笑中,楚知默被扶上了马车,
忽然影三听见一阵“咕咕”的轻鸣,那声音裹在风雪里,却格外清晰。
他擡头望去,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正扑棱着翅膀,艰难地穿透风雪。
它翅膀上沾了不少雪粒,尾羽却紧紧夹着一卷油纸裹着的信笺,脚上绑着一条血红的绳子,在漫天雪白中犹为鲜艳,
是影卫的雪鸽,而且能用上红色,说明是十万火急之事。
“陛下,是从京都来的雪鸽,加急。”
楚知默倏地睁开双眼,
京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