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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虹玉和陈清（第1页）

黎虹玉和陈清

腊月寒冬，蔚山孤儿院的铁门外盖着厚重的大学，冷空气从高山上蔓延下来，沁入每个人的肌肤。孤儿院内配有暖气，孩子们和老师们都缩在屋子里，三三两两地聊天，屋里充盈着热闹。唯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形单影只地捧着一本书，默然地阅读着。这时，她三米外的一个小男孩悄悄走过来，和她搭话：“陈清，今天又要来人啦。”陈清又看了两眼书，才回答：“哦。”小男孩见她这样，也不恼，再接再厉：“你想不想被接走呀？”陈清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摇了摇头。小男孩还想再说什麽，被陈清一个眼神吓退了。这下，这个角落又安静如初了。

蔚山孤儿院大约两个月就会开放一次，让通过审核的领养人进来接触孩子。孩子们也相应地接触他们。接下来，如果双方都愿意接受对方，孩子就可以进入一个新家庭了。陈清也曾羡慕过被接走的孩子，然而，她不愿意成为他人家庭的後来者。更不想在以後变成一个後来者。

突然，窗外一阵热气和嗡鸣，屋内的谈话声随之停下。陈清也合上书看向窗外。一辆黑色的长轿车稳稳当当停下，紧接着，车上走下来三个人，两大一小。应该是一对父母和他们的女儿。陈清又看了两眼他们，少见地没有移开视线。屋内的孩子们也发出一阵阵惊呼声，只因为那个女孩儿实在是太漂亮了！穿着厚实的棉袄，头发长长卷卷，像个洋娃娃。只是那表情似乎有些不高兴，即便如此，还是一份娇俏的可爱。

那对父母气质出衆，孩子们看不出什麽，却也隐隐向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走进来。那个爸爸松开女儿的小手，声音温和：“小玉，去和他们玩儿吧。回来之後告诉爸爸你交到的好朋友。”那个叫做“小玉”的女孩儿点点头，径直走进来。陈清心想：原来是让女儿挑朋友啊，怕不是挑仆人吧。接着，她再次翻开书，这次是不想再擡起头来了。

谁知，小玉排除周围的目光，一步步走向了陈清。陈清发现周围的窸窸窣窣都停了，疑惑地擡起头。只见，小玉一脸骄傲地看着她，劈头盖脸地问：“你叫什麽名字？你在干什麽？”陈清合上书站起来，开口的声音清脆，带着孩童的软糯：“我叫陈清，在看书。”不知为何，她有些不高兴，反问了小玉一句：“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这时，周围发出“嘶——”的抽气声。小玉也皱起眉毛，接着却又高兴起来：“那我们走吧。”陈清想：不会是要带我走吧？嘴上却说：“去哪里？”小玉像嫌她蠢一样地看她一眼：“去我家看书啊！”

若干年後，陈清回忆起她们的初见，总会把这个表情放大再放大。小玉漂亮的脸蛋露出了一个灵动而智慧的表情，虽然是在嫌弃她，却无比好看。向往与不服气掺杂在一起，陈清往前一迈：“去就去！”于是，陈清被黎虹玉带回家了。

那一天馀下的时间，变得短暂而模糊，仿佛石子掉入湖面那一瞬间激起的波澜。小玉带她跟黎家父母打招呼，说：“爸爸妈妈，这就是我找到的好朋友，她答应跟我回家了！”黎家父母的神情和动作，以及说了什麽，陈清一概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个叫小玉的女孩笑得十分高兴。

去黎家的路上，陈清知道了小玉的全名：黎虹玉。而一到黎家，陈清就接到了一个大惊喜。

“这以後就是你的房间啦！”陈清循声望去，只见一间宽敞又精巧的房间出现了。和孤儿院里的完全不一样。如果说孤儿院里只是齐全，那这里就是丰富。陈清不知道该说什麽，罕见地讷讷，说了句：“谢谢。”房间一看就是精心布置的。但是，应该不是为了自己布置的。陈清还没想清楚这房子的来历，黎虹玉又兴冲冲地开口：“还有这里，就是你放书的地方！家里所有的书……除了爸爸妈妈的，你都可以看！”陈清又看见一间书房，木质装修，比孤儿院的图书室大了好多。

“怎麽样？你喜欢吗？”黎家的大小姐介绍完，冲着自己未来的玩伴问。陈清震惊了一会儿，双手攥紧了，半晌才说：“……喜欢，谢谢你。”黎虹玉就笑得更加开心了。

当初，陈清觉得黎家只是要找仆人，後来觉得，黎家是帮女儿找玩伴。最後才明白，是黎虹玉自己想要一个来自孤儿院的玩伴，同时，还一定要喜欢看书丶长得好看。因为，她早就为梦中的玩伴布置好了房间，还买来了许多书。黎家父母是陈清的监护人，却不是她的法定父母。所以，当黎虹玉与陈清之间的感情逐渐变质时，陈清的心里还不算那麽绝望。

“如果真的要和你在一起，那我还要多久才能真正站在你身边呢？”这是陈清听见黎虹玉的表白後，说的第一句话。她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而是说出了早在八年前进入黎家时，心里就酝酿好的一句话。

大小姐，我做你的玩伴绰绰有馀，但我不能成为你的家人，也不能做你的爱人。

那些书，陈清全都看完了。黎虹玉最喜欢陈清看书的样子，总要找个理由坐在旁边。那是活泼的大小姐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刻。也是陈清一天中最高兴的时候。就好像，她正巧喜欢看书，而她喜欢的人，也正好喜欢她看书的样子。

黎虹玉还喜欢给她买衣服丶买文具，买各种各样的东西。她仿佛觉得自己的品味是最好的，要让玩伴也沾染上。陈清是无所谓的，毕竟她的品味确实很好。

两人的关系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变得暧昧了，陈清也说不清楚。自从意识到之後，她开始提心吊胆，假装这份情愫不存在，更不希望被别人戳破。然而，大小姐在高中毕业那年，突然说出来了，打得她措手不及。

那天，黎家爸妈都不在。黎虹玉看着书桌边的陈清，她看得正入迷，嘴唇轻抿着，眼帘时不时扫一下，仿佛入定了。而陈清穿着去年生日她送给陈清的一套衣服，米色内衬，衬得脸白白净净。经年的注视丶长久的爱护，这些都是黎虹玉倾注在陈清身上的东西。逐渐地，黎虹玉觉得，陈清就是自己的人。长大之後，就逐渐明白，这种占有欲并不是一般的玩伴情。

陈清是个很敏锐的人，在黎虹玉刚想清楚时，她已经察觉这份感情很久了。她知道终有一天黎虹玉也会明白，但她希望这个时间可以到来得晚一些。

然而，她早该想到，黎虹玉是说一不二丶有事干事的人。她一发现，就要立刻推进这份感情。于是，在十八岁那年，黎虹玉向陈清告白了。

那天是个无风的日子，陈清看着樱花树下眼神坚定的黎虹玉，心底泛起一些悲凉。终于，还是要分开了吗？

黎虹玉忍不住笑起来。眼前的女孩儿，是她从小的玩伴。但她看的书是自己买的，她现在穿的衣服也是自己选的，甚至，她从小到大的学校也总跟自己一样。如果是世界上有一样东西完美地属于她，那麽就是眼前的人了。她完全想象不到自己被拒绝的样子，完全不会想象自己得不到她。

但陈清拒绝了她。神情冷酷。

就像所有幻梦突然破碎，黎虹玉的表情瞬间僵硬。她眨了眨眼睛，蹙眉想了一瞬就问：“为什麽？”

陈清心中酸涩，她知道，黎虹玉说的是真心话，她从来都如此。

然而，陈清和黎虹玉，从一开始就不是正常玩伴，正如陈清想的那样，是主仆。再後来，黎家父母很少能直接管到陈清身上，黎虹玉仿佛成了陈清的监护人。也许在感情上，她们早就是朋友了，但在社会关系和伦理关系上，她们始终不平等。而这是横亘在陈清心中的一根刺。诚然，她也喜欢黎虹玉，但她不愿意让错误的开始延续下去。而且，迟早有一天，陈清是要离开的，那不如早点说清楚。

陈清想通之後，慢慢开口：“小玉。”

“我不喜欢说谎，所以我告诉你，我也喜欢你。”

黎虹玉的眼睛闪过一丝亮色。

“但是，我有自己的坚持，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黎虹玉的眼睛又暗下去，眼底还有深深的不解。

她忍不住问：“为什麽？你坚持什麽？”

陈清笑了一下，继续说：“我打算在大学期间搬出黎家。”

这下，黎虹玉稳不住了，拧着眉问：“你要搬出去？你想……干什麽？”

陈清看了她一眼，继续说：“我喜欢黎家，也喜欢你。但我还是想有自己的生活。我……”

黎虹玉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她：“什麽自己的生活？你就是我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