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瑶恨不能把那一袋子吃的从栏杆上面丢过去,砸他身上,她稀罕?跟谁甩脸呢。
后来想想,那天她和闻辽互怼根本就是话赶话,没来由的,可能是那个年纪情绪波动大,她其实很少对身边人有攻击性,她的刺向来藏得很好的,唯有对父母,还有闻辽,那些锋芒只有对待最亲近的人才会尽数闪亮。
张若瑶透过栏杆缝隙看闻辽骑车离开的背影,看他身上穿着一高的校服被风吹鼓,莫名其妙就哭了。
她那时并不知道那是她和闻辽的最后一次见面。
若是知道。
若是知道的话,她不跟他斗嘴了。
。。。。。。
张若瑶闭着眼睛,感受周遭空气和气味。
她这些年有个小习惯,会闭上眼睛幻想自己回到往年的某一个场景里。寿衣店里除了黄纸和长香,永远有种挥之不去的陈旧味儿,似木头发霉,她找不到源头,可这味道又似曾相识,同样辛烈,贯穿一整段漫长记忆。
她和闻辽那次吵架之后,隔了一周,周六中午,荣城下雪了。
难得的月休,下午开始放假,她借了室友手机给闻辽发短信,还端着呢,心下来了,脸还下不来,就五个字儿:篮球赛在哪。
闻辽秒回,说祖宗,你想什么呢?早打完了,我在厂子食堂跟我爸妈吃饭呢,这不快元旦了么?厂子搞联欢会聚餐,我还看见你爸了,你爸还问我在一高成绩怎么样呢。
张若瑶问:你怎么说?
闻辽说:我说没瑶瑶好。
瑶瑶,切,瑶瑶是你叫的啊?
张若瑶又不觉得生气了,一抹脸儿,笑了。
她把手机还给室友,室友说下午一起去逛街,想去买个新的洗面奶,张若瑶说行,她也想去买个好一点的护发素,她最宝贝她的头发了。
室友又问张若瑶,你上周给我们的分的糖炒栗子是在哪家买的?真甜,我还想去再买点,张若瑶说,那你可得把手机再给我用用,我去问问。
另外两个室友顺势逼问起来,问张若瑶,每周给你送好吃的那男生,既然不是男朋友,那到底是谁?张若瑶闹了个大红脸,说,就是我家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然后暗自想着,这次回家一定要当面警告闻辽,不许他再来了。
我又不缺那口吃的,烦死了。
四十多公里呢!
室友在研究,要不要晚上再去电玩城玩会跳舞机?下个月要期末考试了,不玩可没时间了。
张若瑶说她不去了,她想回家了。
今天厂子聚餐的话,爸爸必定会喝酒,然后直接睡到第二天中午,妈妈晚上就不用做饭了,有了空闲,终于能陪她一起看偶像剧了。
她跟妈妈一样是笑点低加泪失禁体质,看电视剧总是前脚哈哈笑,后脚呜呜哭,爸爸每次瞧见就会笑话,说这娘俩怎么都像长不大似的,张若瑶,你不聪明就随你妈。
往往这个时候,妈妈会把遥控器朝爸爸砸过去,爸爸灵巧躲过,说哎,没砸着,眼气猴儿。妈妈心疼地走过去,把摔出来的电池零件捡起来,再朝爸爸屁股踹一脚。
妈妈常说,瑶瑶你听,你爸打呼噜像狒狒。
中考时张若瑶谁劝都不听,一定要离家远一点,一定要住校,来到实验中学发现,很多人都和她持有一样的想法,大家都想获得自由,可是大家也都会无比盼望每月回家的那一天。
大家都会想家,都会想念爸爸妈妈。上个月回家她看到冰箱里有厂子里分的罐头,她爸没舍得吃,都在冰箱里,排了两排。妈妈则给她买了几条纯棉内裤,都洗过一水了,洗得娇娇的,晾在她卧室窗台。
张若瑶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今天不知道找室友借了多少回手机,她想给爸爸发短信,让他少喝一点,要是食堂做了她最爱吃的炸排骨,就偷偷摸摸带点回来。
她还计划,下个学期,一定也要带个手机到学校,总借别人的不是办法。
如果妈妈担心她总玩手机影响学习,她就拿一只妈妈不用的旧手机,只要能打电话发短信就可以了。
她就只存爸爸妈妈的手机号,还有闻辽的,就够了。
想起闻辽,张若瑶突然意识到,刚刚忘记问闻辽篮球赛战果如何了。
不过也没关系。
闻辽这个人,不管第几,永远都会表现出拿了第一的张狂来。
她发现,她真讨厌闻辽啊!
讨厌死了。
此时已经敲响了放学铃,班里有男生大敞窗户,喊着:“这雪也太大了吧!”
真的很大,张若瑶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朝窗外看,目之所及已经是连绵的白,毛茸茸的,铺在半空,铺满眼。
荣城好像很多年没有这样大的雪。
有人在欢呼,有人在哇哦地尖叫。
室友说太好了!走走走,出去堆雪人拍照吧!
班主任叮嘱大家,回家路上慢点,明晚返校,别忘了把单词本带过来,还把张若瑶叫了过去,说,她妈刚打来电话,让她放学哪也别去,家里有事,快点回家。
与此同时,班里拥有手机的同学开始传播消息,说,城西的塑胶厂好像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