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飘飘,寒气逼人,那是一座距离神界最近的山。
曾经,曲不尽就是在此跪剑百年,得了神兵风止。
擡头望,入眼的只有高耸入云,不见巅峰的山石。
冰雪覆盖半片山,不染污垢,清冷飘然。
但对于现在没有灵力的虞闲来说,就是一只难以攀登的庞然大物。
虞闲着了一身红衣,扎眼至极。
绵延的山脉像在垂眸俯瞰,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虞闲找了根竹竿,把水晶棺椁绑在身上,开始往上爬。
白雪柔软,容易坍塌,偶尔沙沙的雪沉下去,就会露出尖锐的冰刺。
虞闲一介废人,只能以这般躯壳攀爬,丹药的反噬一直没有散去,五脏六腑都不属于自己似的,狂风和暴雪冲刷他的身体,像是驱逐。
虞闲神情寡淡,亲朋好友皆离,他漂亮的桃花眸中没有了聚焦,没有落点,黯淡地睁着。
行尸走肉。
从远处看,虞闲实在显眼,一袭红衣如火,身背巨大冰棺,向上爬时手掌扎入积雪下的冰锥,流淌下一条细细的血河。
爬到一半时,他的一头墨发倏然从发尾往上泛白。
那些狂风暴雪在他爬到山顶时停歇。
这座山上什麽都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白雪,反照阳光,刺痛人眼。
虞闲眯了眯,把冰棺放到一处还算平整的地方。
他得以喘口气,忽然,他像是感受到什麽,回身望弥仙山,除了他和冰棺中的颜绮,周围的一切都在时光倒流般回转。
六界的秩序都在坍塌,崩溃。
虞闲顿了许久,笑了一声,他释然地低喃一声:“师妹,交给你了。”
他说完,趴在半打开的冰棺上,看着只露出半个身体的颜绮,“我想与你同棺而葬,你愿意吗?夫人。”
在百年浮屠一梦中,他和颜绮喜结连理,拜过天地。
可是颜绮说不出话,沉默着,也不知听了虞闲的话是不允还是默许。
“真可惜啊,”虞闲的血顺着冰棺边缘滑下,在雪白中开出红花,“我还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
“请允我玷污您吧,神女大人。”
请允我同你合葬吧。
他的头发由半白变成全白,身体也在慢慢枯萎。
虞闲并不在乎,他躺进冰棺,择了一个小小的角落,侧身缩在里面,目光凝重而深邃。
我和夫人同棺而眠,情深意重。
他低低念过这几个字,缓缓,疲累的闭上眸子,在陡然肆虐起来的风雪中,死去。
似一场不被世人允诺的梦。
颜绮仍旧安静躺着,双手交叠身前,恬静美丽。
冰棺内倏然透出一股寒气,同样是红衣的女子眼角,缓缓凝聚出一滴泪。
那滴泪顺着妩媚的脸庞滑下,落在冰棺上,瞬间透过去,如一道惊雷,狠狠动荡这座雪山的平静。
须臾,从未遭风雪肆虐的顶峰,居然奇异的掀起暴风雪,冷冽逼人,像有人故意为之。
这场雪一直持续到冰棺中的红衣公子一点点沧桑,容颜逝去,腐朽,化作枯骨,才终于停止。
这是看起来足以诡谲的景象。
身披华服的女子容颜不败,沉默如神女般睡着,而她身边,是一架侧躺着的枯骨,甚至骨头都碎城好几段,并不完整。
枯骨葬红颜。
可怜公子陷泥淖,难料时命枉情深,空空空。
神佛不渡枯骨碎,半是美人半作尘。